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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睿決定了。

他要先把臭小子說的那五百兩弄到手,然後拿封信再試試程紫玉的態度。但凡她有些許強硬,他便帶著小子遠走高飛,然後誘著小子寫信細訴程紫玉的罪狀送到紅玉何思敬和何家人手中,鬧他們個雞犬不寧……

總之留得青山在,他與其將這口氣一下子泄完,還不如徐徐圖之。

有小子在手,與其冒險,還不如就先折磨這幫家伙個幾年。把傷養好,身體理好,以後還可以時不時來折騰個一番。

主意定下,程睿便去買馬了。

這周圍地界他這次住了半年,熟絡得很。很快他便去十里地外的馬商那兒付了押金租了一匹健碩的馬,只說是有人跟他定了一批太湖銀魚干,他得送一趟……

銀錢給足,又辦好了手續,自然沒留下半點破綻。

又是一天過去,一大早,程睿便換了身衣裳,做了車夫打扮,去了紀家找小魚姑娘。

听說程家來人,小魚趕緊跑了來。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在下平日都是跟著老太爺的,今日家里有些事,少爺身邊的人都在忙,所以便由小的過來了。」

程睿曾是正經文雅人,擺出個親和力十足的笑容來騙個小孩子還是不在話下的。何家丟了個孩子,這幾天必定雞飛狗跳,不用說,念北肯定不被允許出門。所以這小魚,一定發現不了問題。

「你找我什麼事?」小魚吞了下口水。

「我家念北少爺說,這顆珠子他不要了,請您把五百兩還給他。」程睿掏出了玉珠子。

小魚一愣,咬了咬唇,接過了玉珠子看了幾眼。

「真……真是念北哥哥說的?」小魚有些不敢看眼前人。

「是,東西都拿來了,還會有錯嗎?還請小魚姑娘動作快些。」程睿盯住了小魚,但凡這丫頭有些許的不對勁不願意,或是發現何昀小子騙了他,他便將打馬轉身就跑,跑得遠遠的。連那臭小子他也不帶了,反正在地窖也餓不死,等他過一陣再回來把人帶走……

「好吧,你等著,我去拿。」

小魚進門後就提裙跑了起來。

程睿沒看見,小姑娘都要哭出來了……

那天,念北哥哥找她去看猴,她知道他是要道歉,所以很快便跟著丫頭去了何家。

可還沒到地方,她便瞧見何昀的姑姑在街口。

但那姑姑卻先跑來摟住了她,問她可看見了念北?

很快,她就知道念北哥哥被綁走了。

後來娘也來了,紫玉姨說,這事必須保密。

這幾天紫玉姨和姨父都在暗地里到處找念北。可就是找不到人。

爹說,先前留信要錢的人也消失了。姨和姨父幾天都沒睡了,兩人已經沒了主張。銀子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只可惜,就是沒消息。

可!可此刻,竟然有人,有陌生人,拿來了她的玉珠子!

這珠子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原本是娘給她的。

後來她轉贈給了念北,念北喜歡,所以掛在了手上。

此刻卻有人拿了它來訛銀子。那麼念北是不是就是這人抓走的?否則他怎麼知道這珠子是紀家出來的?是不是念北在求救啊?

小魚拿最快的速度跑啊跑,一不小心還摔了兩跤。幸虧這會兒時辰早,爹爹還在家呢。

「五百兩。快去拿五百兩來。」爹娘聞言幾乎異口同聲。

「先要找到念北更重要。小魚不要怕,大膽把銀票給他,不要讓他懷疑了。你們,都不要打草驚蛇,暗中護著。」

于是,半刻鐘後,程睿的手上便多了一個盒子,里邊有五張百兩銀票,順利得簡直不像話。

程睿一直很小心,做好了逃跑準備。可到最後,一切都還是風平浪靜。

程睿轉身時,那個叫小魚的臭丫頭還哼了一聲,砰地把門給關上了,明顯是生上了念北那臭小子的氣。

他不由嘿嘿,回去後可得把這個告訴乖孫。他這個外祖可算是幫外孫報了念北打人之仇了。這小丫頭以後怕也不會再搭理念北了。

程睿上馬後,還小心看了身後。

一切風平浪靜。

什麼事都沒有。

他樂顛顛,差點要哼起了小曲兒來。

他哪里知道,跟著他的,是小魚的爹,就是念北覺得武藝高強,比李純差不了多少的那位。他更不知,紀府後邊,這會兒已有快馬從另一邊走了,正是去找李純報信去了。

程睿可不傻,為了確認沒被人跟蹤,他還特意四處兜了一圈,又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慢慢回了住處。

又等了兩刻鐘,確認門前連個外人影子都沒他才下了地窖。

「如何?拿到了沒?」念北見程睿回來,很是激動。

「外祖父出馬,能不辦妥嗎?」程睿有些得意,揚起了手中盒子。

念北大舒一口氣。

既然小魚給了銀子,顯然這老頭已被識破。

念北再次躺倒床板上。他覺得有些困了,好累啊這幾天。他不打算再動腦子了。

「要不要我給你個獎勵?」程睿對這外孫越發滿意。

「什麼獎勵?」

「外祖父給你松開腳鏈可好?」

「您不是說還要等兩天再走嗎?不用了。省得您擔心怕我逃走。」念北這會兒是真不需要了。反正很快就有人上門了。他還費那勁兒逃跑做什麼?總要留點事給那些大人們做做嘛,他還是個孩子呢!

更何況,要是讓那些大人們看到他這麼能干,以後願意照顧他,愛護他,關心他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啊,他還是休息休息算了。

心情舒坦,他抱著猴兒差點抖起了腳,開始考慮要不要睡一覺,睡醒了大概正好回家。或者……

「您要是心疼我,便去撈兩條魚烤給我吃吧。」

「成!等著!」

程睿從胸口掏出了個紙包扔過來,里邊是個大雞腿。

念北不客氣地啃起來。

看著程睿離開去打漁的背影,他低嘆著搖頭,「對不住嘍。」

他知道,老頭暴露了這個地方,爹或者紀伯伯應該也得動手了。

一刻鐘後,念北听到了頭頂有細碎的聲音傳來。他听出這不是老頭的聲音。

隨後是鐵器的打砸聲,應該是有人在砸鎖了。

這麼快啊?

他趕緊咬完了手邊最後一口雞腿,將骨頭扔出去,油手擦了擦,又將昨晚藏下帶了點餿味的饅頭塞了一嘴,然後緊緊抱著小猴,小心翼翼坐到了牆角……

先前程睿進出都是從地窖頂部開的小窗,此刻頭頂大開,整個地窖光亮大盛,叫念北忍不住遮住了眼……

于是,李純他們入目的,是孩子背靠牆角,抱著一只髒猴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用打顫的聲音喊著「不要」「不要」,雙腳則被一根粗鐵鏈給鎖在了一起的場景。

若不是那聲音能分辯出是念北,誰能看出那披頭散發一臉一身髒黑,和猴子為伴,形同乞丐的孩子是他們的寶?

李純怒不可遏,上前刀起鎖落,下一瞬,念北便落在了他懷中。

隨後下來的程紫玉面對糟心的環境和可憐的孩子,心都碎了。

「娘,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娘,我以後再不搗蛋了,我再也不要吃臭饅頭了。娘,我想你。我害怕!我不要在這里!我要回家!」念北情緒釋放,哇哇大哭,整個人都上氣不接下氣。

程紫玉一把抓過兒子手里的餿饅頭扔了出去,抱著臭烘烘的兒子淚流滿面。

這孩子從沒吃過苦也沒被嚇到,更從沒哭成這樣過,也不知這幾天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是怎麼過的,只怕沒少挨打受罵,才叫孩子恐懼脆弱委屈成了這般。

「好好好,娘帶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娘不閉關了,接下來的時間都好好照顧你。」

「娘,是我錯了。我這次又做了壞事,您和爹不要罵我打我罰我。我知道錯了。娘。」

「爹娘不怪你,是爹娘沒照顧好你,讓你受委屈了。」

「娘,這幾日我不去見夫子了。我……我怕他嫌我髒。」

「不去不去,娘讓夫子休息一陣,娘陪著你玩。你要什麼娘都陪你。」

「娘」

所以嘛,這樣才對!

埋在親娘頸邊的念北小臉哭著,心里笑著。

嘿。

這才是他不要解開腳鏈的原因。

他一個小孩子,要是可以輕而易舉自救,那這些大人情何以堪?他可不能太能干了。這麼凶險的狀況下,他若吃得好睡得好,一切應付自如還將老頭玩弄鼓掌,他不但不會收到爹娘的疼愛,不但得不到獎勵,只怕爹娘見他能耐,還得找出一籮筐的理由先來責罰他。

瞧瞧,他果然是英明啊。

娘看他這麼慘,不但不會追究這次他闖的禍,還得來補償他!嘿嘿!前幾天還說要給他再找兩個夫子關禁閉的,這下好了,可以吃喝玩樂兩個月。說不定,裝個可憐,就能有求必應。

而且他給何昀頂了這麼大一口鍋,代替他吃了這麼多苦,何昀這小子,這輩子都得欠了他的!還生氣?他敢!

小魚也是,大伙兒知道他受了苦,應該都不會為難他了。

看來,這老頭是他的福星呢!

「娘,這小猴子可是被老頭抓了的,這幾天多虧小猴子陪我,咱們把它帶回去養好不好?」

「好,好。听你的。」

「娘,你真好。」念北高興。先前娘為了他的學業,連兔子畫眉都不給他養,這次竟然連猴子都應了。太開心。將來他出門,肩上坐只猴,簡直不要太氣派!妥妥人群一焦點啊!

李純眯了眯眼,上來嗅了嗅。

「你小子還吃燒雞了?」

「娘,我好餓好餓。」這個臭爹!要不要這麼精啊!「娘,我好慘!這老頭天天在我跟前吃燒雞喝老酒,只給我吃臭饅頭。今日他離開,我……我實在饞,只能拿了他扔在床邊的雞腿骨咬了幾口解解饞……娘,回家給我吃燒雞好不好?」

程紫玉看見地上啃得干干淨淨的雞腿骨,心更疼了,忍不住狠狠瞪眼李純,孩子這麼可憐,他個沒腦的還來刺激……

而看著被李純抱出地窖的「何昀」沖著程紫玉口口聲聲喊著娘,被縛的程睿幾乎氣得口噴血。

「你……你是李念北?」

程睿終于明白了。

他還在說呢,怎麼他就會被抓!

原來是這臭小子搗鬼暴露了自己!他騙著自己拿了玉珠子去紀家,無異于告訴紀家是他綁了這小子。可不知自投羅網?

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擺了個烏龍!

虧他還對這小子這麼好!

果然,和他娘一樣,白眼狼!

白眼狼!

這一刻,他簡直想死!

他那麼想抓李念北,他那麼想報仇,可老天給他機會他卻偏偏眼和心一起瞎了?

程睿憋屈到真想一口血噴出來!

「沒錯,我就是李念北!可你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實在是晚了!」

「你這小狐狸!沒良心的……」

「呸!誰叫你要剁我手指腳趾挖我肉了?誰叫你要虐待小猴子了?誰叫我一醒來就听見你罵我娘,听見你要抓我?你這麼可怕,我怎麼敢說實話?否則看在你是我外祖父的面上,我怎麼也會向爹娘求情的!是你太壞了!」

「我壞?我壞?」程睿仰天長笑。

又一個背叛他,還說他壞的!

明明一個兩個三個都害他,可到頭來,還是他壞嗎?

枉他還想帶著小外孫遠走高飛;枉他想要這孩子給他養老送終;枉他這幾天把孩子當做了親人來對待……卻始終難逃六親不認,孤苦無依的後果嗎?

他不想解釋,也不想多說了。

命啊!

真是天意嗎?

「娘,他最後會怎樣?」對于這個外祖父,念北有些糾結。

「送官法辦。」程紫玉看著一臉死灰,閉上眸子也不看自己的程睿,心下難免一嘆。

先前一直想找到他,真找到抓到了,心頭依舊復雜。

他的結局其實早就注定。他是朱常玨的同黨,皇上不會饒他。他為了私欲陷害了家族,家人也沒法原諒他。他為了報復殺害無辜,法理依舊不容他。

他只剩一條死路。

他必須給出交代……

程睿被抓,幾罪並罰,死罪無疑。

在他行刑前一天,念北去看了他,給他帶去了一只燒雞一壺酒。是念北自己主動要求去的。

「我雖不是何昀,但你到底沒傷害我。我叫了你幾天外祖,所以,這是我孝敬你的。也算是還了你對我的好。你死了之後,我會求娘給你燒點錢的。希望你下輩子做個好人。」

念北說完就走了,程睿抬頭睜開眼後,許久都是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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