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在王的掩護下找到了程紫玉。
張管事死了?程紫玉听聞心頭不安更甚。
當時的她沒想太多,卻意識到張管事是要將死因賴在自己和王身上。那麼……那銀票和千機盒便是證據。
很快,她就完全想通了。
這就是她不安的來源。
當日前往安王府時她還在想,朱常安竟然囂張到了這般地步,會對拿春萼謀算紅玉何思敬這事供認不諱。
事實,朱常安正是要以挑釁來激怒她。正是要她認定,他在京城還有勢力,還有所圖和所為。他更是分明告訴她,對付她的下一步更可怖。
而張管事正是他留下的一道線索。
他太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為避免家族再受算計,為了保護身邊人,一定不會放過任何線索。一定會弄個水落石出,一定會有所反抗和行動。
所以張管事從一開始便是一個等著自己咬上去的誘餌。
這也正好能解釋,張管事怎敢對自己那般囂張無禮猖狂。因為這就是他的任務,他巴不得刺激自己做點什麼。
這也正好能解釋,為何先前王和皇帝侍衛搜查時一無所獲,可這一次自己就有了發現。
當時程紫玉還以為是夏薇的高明和自己的細心才得此發現,而實際卻是他們故意留下了線索吧?
朱常安一定很清楚,自己但凡找到寶盒,一定會想入非非,認定盒子里或有對自己不利或是能抓住他的把柄。所以自己一定會拿走,一定會牢牢攥在手上,一定會想法子解開,一定會求助李純。
他將自己的心思模的很透,知道自己迫不及待將他打落塵埃,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就是在等著自己上當呢!
當時自己興奮上頭,果然產生了疏漏。
而她內心一直冒出的不安是對的︰
朱常安既然知道自己會找上張管事,又怎會算不到自己會對張管事動手?怎還會將寶盒留在張管事那兒?
這麼大一個漏洞,偏偏當時她只覺不對,卻沒能想起來。
程紫玉雖不知朱常安的下一步是什麼,但只要張管事一死,千機盒在自己手上,那就說不清楚了。
那千機盒自己有沒有打開?有沒有重新恢復原樣?先前有什麼?自己是不是拿走了什麼?眼下的東西是原本的,還是自己放進去的?自己偷拿的目的是什麼?是貪婪還是為謀害?……
這些問題,是個人都會懷疑。
而答案,卻是朱常安說了才算。
自己壓根沒法證明!
所以,不管這盒子打不打開,里邊有什麼,自己都已經被他拿捏住了。
程紫玉想到這兒已是一身冷汗。
再一深思,更是一陣後怕。
寶盒難解,自己一定會找到李純幫忙。不管解不解得開,需要幾日解開,李純會找誰去解,會不會被誰瞧見,那麼馬腳已經露出,她便已經跳黃河難洗了。一不小心,還會有新的「人證」出現,將來踩上她一腳!
到那時……
皇帝多疑,怕不會跟著自己的解釋走。
弄個不好,李純也得跟著倒霉。
……
而後來的事實也證明,她的預判是正確的。多虧了一向的謹慎,才幫她避過了這一劫。
當時程紫玉想到了事件的嚴重性,哪里還敢耽擱,趕緊就去找李純。
只因李純說了,今日就會去找人開盒。
而且她沒細問,不知李純是要找誰人去解,可她卻唯恐千機盒現身便留下把柄,導致李純也受了牽連。
程紫玉趕緊讓夏薇去找了幾家箱籠鋪子和機巧鋪子的老板說話,還故意讓打听市面上有沒有擅長巧物的匠人,既吸引了外人注意,也是讓幕後人確信千機盒在自己手上。
怕時間來不及,她已讓那暗衛找到王要回了張某的三百兩銀票,並以最快的速度帶著銀票悄悄入宮,侯在了慈寧宮,求了太後懿旨,將剛下朝的李純第一時間便給召了去。
李純一下朝就匆忙趕來,千機盒還在他身上。
她把猜測說了一遍後,李純便去找皇帝了。
不管里邊有什麼,都不能留了。
而且為防被算計,只能將東西拿給皇帝。
將計就計這是最好的辦法。對方若真有圖,說不定他們還能引蛇出洞,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就這樣,李純找到了皇帝說私房話。
「前兩日,王與紫玉說話,透露安王府前管事有些鬼祟。但先前王和您派下的侍衛已經搜過了他的住處卻一無所獲。剛好那日紫玉帶著夏薇,便幫著去試探了一番。結果找到了這些。」
李純將千機盒與銀票拿給了皇帝。
「不知里邊是什麼,但藏的很深。可區區一個丟了飯碗的奴才,既有銀子還有寶物,怎麼看都覺奇怪。所以在王側妃的掩護下,紫玉沒有打草驚蛇,先將東西拿了回來。昨日臣回府後,宮門已經落鑰,臣一時手癢便試著解了一二,卻無能為力。皇上您看看。」
李純認認真真撒了個謊,乖乖將東西獻上。他的態度和立場分明是站在了為皇帝分憂這個方面,如此妥帖無私,皇帝自然沒有懷疑。
皇帝稍微研究了這個設計精巧的千機盒,他也不認為李純僅憑一晚上就能打開。
「你拿去找人解吧。」
「臣忙著親衛和京衛的事,實在沒精力了。而且,臣與安王有過節,他的東西在臣手上打開不合適。昨日若不是王側妃有所求,我是一定不會趟這渾水的。紫玉也不可能會去安王府。所以……」
「你這孩子,心思總那麼多呢?有朕護著,誰敢議論你!知道了,你去忙吧。」
李純離開後,皇帝也密召了安王府侍衛問過,確有王出門帶程紫玉回府之事,也有王與程紫玉親往張某住處之事。
就這樣,這只千機盒兩天前便已到了皇帝手上,只等千機聖手抵京來解。
里邊究竟是什麼,等打開盒子便真相大白。同樣,這究竟是否一出陷害和算計,到時便也能解開……
此刻的朝堂,靜的可怕。
「傳上官入宮!」皇帝扭頭吩咐了于公公。
上官容,大周排名前五的千機手,最近五年一直在為皇帝服務。先前在京郊閉關,兩天前皇帝得了千機盒傳召,今早剛剛入城。皇帝本打算下朝後見他,此刻麼,用不著了。
于是,這位千機手一上殿便被要求當朝開解。
「這機關多重復雜,可能的組合太多,就算是听音辨位,也得解上個十天半個月。最快的法子,只能拆。」一番驗算後,上官容給出了結論。
「那便拆。你安心拆,朕等得起!」
「是!臣一定盡快!」皇帝背手走下了御座,命人給上官在靠近御座處闢了一空處。
「都給朕瞧好了。可別有誰再眼花腦糊涂,又一口咬定上官拿走了寶物!」
一個時辰後,千機盒被當眾打開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空空如也!
上官連夾層也沒放過,示意這就是一個空盒。
這一次,皇帝真的怒了!
「這就是你們這群老東西口口聲聲的安王寶物?寶物在哪兒?銀票在哪兒?價值千金在哪兒?你們是輕信了一個死了的老奴才,還是想要算計朕?」
皇帝抓了那被拆開的千機碎片沖那幾個先前蹦的老頭砸了去。
「朕給過你們足夠多的機會了!即便東西真被錦溪拿走,你們要求徹查是應該的,但在那之前,是不是要給錦溪一個機會解釋?是不是該先請了李將軍來問幾句?是不是得先確認那死掉的奴才可不可信?
你們呢?一個個的,迫不及待要鬧事啊!只急吼吼巴不得要鬧大到不可收拾!你們那點心思,真是讓朕失望!」
皇帝一發火就喜歡砸東西,朝上無人不知。
此刻的皇帝臉紅脖子粗,額間青筋凸起,更是連咳了多下,顯然氣得不輕。
皇帝還有什麼不明白?
既然千機盒是空的,那就是分明的栽贓啊!
可恨那張管事還折騰成那個樣子,在民間造成了惡劣影響,煽動一大群所謂的張家人抹黑皇室,引發了一大群私心泛濫的老家伙發瘋,當真可惡至極!
皇帝惱的,是老四竟然算計了自己!
差一點啊,李純若攬下這事,若先拿到軍里或者工部,是不是就說不清了?李純若不是避嫌,李純若不是堅持,李純若听命自己,反而要叫老四算計了去。
老四究竟要做什麼?他的目標究竟是誰?是李純還是李純手里的權?他敢染指自己的臂膀,這胃口,是要步朱常玨後塵?
皇帝越想越惱火……
跪地的眾臣也懵了。
什麼鬼?
鬧了半天,里邊什麼都沒有?
完了完了完了!
這次真完了!
怎麼就接連出錯?以為寶盒在程紫玉手上,結果在皇帝手上。以為里邊會是銀票,結果是空的?
朝臣里,確有兩個站邊了朱常安的家伙,這會兒也有些搖搖欲墜。沒想到今次安王還是棋差一招啊。
但總有人還是要掙扎一番的。
「空的?皇上,微臣斗膽,尚有一問。」
「說。」
「這寶盒在皇上拿到手之前,會否已經被人打開過?」
「上官,你說。」皇帝示意。
「絕無可能!」
上官手指地上七零八碎的零件。「臣的拆除手段便是從這些彈片和滑輪下手的,按著臣的方法,絕無復原可能。若用其他手段,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完成。臣以畢生技藝保證!」
「所以,爾等,可死心了?」
皇帝眯眼問向早就不知是膝頭酸痛還是恐懼加身而瑟瑟發抖的眾臣。「那麼,先前朕的問題,你們應該也想好答案了!」
眾臣伏拜……
就這樣,一天之內,有五朝臣以年老眼花為理由告老還鄉,有三人以身體有恙辭官,還有兩人回鄉守孝,有兩人不听話,則被皇帝找了由頭以瀆職罪摘了帽子。
皇帝用實際行動警告了朝廷上下,不管什麼時候,他的皇權都是不容冒犯和算計的!
「讓順天府好好重整這事前因後果放出去,趕緊消除了民間的謠言和不利影響。」
「是。」
「老四那里還沒消息嗎?」昭妃身故的消息已經送出去半個多月了,西北怎麼也該收到消息了。
「上次說,安王進到寒漠了,沒法第一時間收到消息。但又過去了這麼些日子,應該在返程了吧?」于公公回得小心翼翼。
皇帝一聲哼。
進了寒漠有可能,但收不到消息?信他有鬼!
收不到消息他又是如何調度了京中的?算計了這麼一出,他的勢力怕也不小了。皇帝想到那銀子,又開始郁悶了。
「再召,告訴白恆,這是最後一次!」皇帝錯了錯牙。老四顯然是不听話的,白恆卻沒那個膽。
「那幫張家人都控制住了吧?找人好好去審審。看究竟什麼路數。」
「是。」
「勾結張管事當街鬧事攔車傷人,依法辦!」
「是!」
「朕的確是該徹查了。對安王府!上次朕給他幾分顏面,只是派了一隊人到安王府駐守,顯然,他是一點沒放心上!」
若說對這幫臣子的怒意達到了十分,那麼對朱常安,皇帝已是百分的怒火!
拿個空盒做戲,其中意味分明。他不但是要害人,他還想瞞天過海把那幾萬兩銀子的空給栽贓並糊弄過去!
所以,他還是沒法對那幾萬兩給個交代!
銀子究竟去了哪兒?讓老四不惜以這種方式來遮掩逃避自己的追責!所以很可能這幾萬兩他不但已經用掉了,還用在了見不得人之處!
皇帝有些慌。
見不得人還一擲千金的用途,可不多啊!
「王側妃那里派兩個御醫去看看,告訴她,即日起,安王府所有人事都歸她管。她若人手不夠,只管報來,朕給她安排人手。讓她好好整頓王府上下。」
皇帝對王心下暗贊。對府中事務嗅覺敏感;嘴巴嚴實,寧冒著被誤解的風險也沒當眾道出寶盒去向,倒是為他抓蟲開刀提供了條件。
這次也算是大功一件。
所以,王那點苦肉計沒白演。
千機盒已在皇帝手上,程紫玉早告訴了她。
她早知今日這戲會有皇帝來收尾,自然不吝于受點傷,事實也證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成功了。
事實她一直在等著「東窗事發」,這才由著那幫人使勁造,使勁鬧,張家人上門時她才特意上趕著被欺負了一把。
不但目的達成,她還一口氣將府中大部分毒害給抓出來了。
今後的安王府便全是她的天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