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君曾經說過,凡天下成大事者,都必須善用四個字。」
「哪四個字?」
「互通有無。」
寬敞的房間里,四壁空空,只有中央搭著一座灶爐,下面燃著爐火,火上架著鍋,鍋里咕嚕嚕冒著泡,翻滾著肉片與青菜之類的東西。
香氣四溢。
兩側上窗戶許多,窗紙只有薄薄的一層,月光鋪地,省卻了屋內的燈火。
透過窗子,能看見外面大朵大朵的雪影飄落。大雪如此下到晚間,遠山已然是一片銀白了。
也能看見里面的熱氣蒸騰。
兩位看起來有些奇怪的人相對而坐。
坐在北面,看似主人的那位,是一個女圭女圭臉的少年。他穿著寬大的白袍,頭上系著黑色的高冠,頭發細碎,目光清亮。
他正用勺子撈著鍋里的肉丸,嘴里一邊隨意地說著什麼。
在他對面,稍微有些拘謹的,應該是今天的客人。
這位客人一身黑衣,看上去有五十歲左右年紀,皺紋很多,臉型細長、眼角下撇,以至于看起來整個人有些陰仄仄的。
他來這里目的肯定不是吃火鍋,所以有些心不在焉,間或撈上一筷子,只吃肉,不吃菜。
「呵呵,滄海君確實是個厲害的生意人。」
听了少年的話,黑衣人附和著笑道。
少年也笑道︰「這可不止是做生意……一個人再厲害,也終究有缺失。但是我們若能將各自的優勢組合起來,那就足以……」
說到這里,少年頓了頓,沒有繼續。
黑衣人適時地插話道︰
「足以毀滅神洛城,是嗎?」
「哈。」少年聞言一笑︰「陰叔叔,我們說好只做交易,你可別打探我們的事情啊。」
「絕無此意。」
黑衣人趕緊否認,之後又道︰「如今玄陰大陣所需要的的十二玄陰體已經找到了八位,你們那邊的極陽童子……」
「已經找到藏身之處了,風神令今晚就會出手,想必明天可以有結果。」少年立刻回答。
「那事情已經差不多了。」黑衣人道︰「可是……朝天闕也已經盯上了我們,我們一族積攢下的東西,許多都不得不放棄了,犧牲很大。」
「但是值得。」少年微笑道。
「值不值得,要我來判斷。」黑衣人直視他的眼楮? 道︰「我希望先听到一些答案? 起碼是一部分? 證明你們真的知道這件事。」
「陰叔叔? 當初滄海君與你們陰氏一族的約定? 明明是你們幫助我們完成玄陰大陣,聚攏天下玄陰。之後滄海君再告訴你們? 陰帝大人消失的真相。」
少年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事情還沒做完? 怎麼可以提前支付報酬。」
「你知道的。」黑衣人道︰「僅僅是知曉陰帝為何消失,對我們一族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們真正堅持尋找到現在? 是因為……我們都不相信他會死。」
「我們幫你們做的這些事,是冒了很大風險的? 甚至是賭上了這百年的全部經營。」黑衣人有些激動起來,「如果最後你們輕飄飄地說出一個毫無意義的答案? 那我們接受不了。」
「嗯……」
少年沉思片刻,抬眼一笑,「好吧,那我就稍微透露給你一點。」
「首先,我們可以保證的是,陰帝大人絕對沒有死。但是……想把他找回來? 可能也很難。」
「因為他牽扯進的事情? 是這座人間最無上的存在……你知道仙緣吧?」
「仙緣?陰帝大人他……」
黑衣人的眉頭一下皺緊。
「剩下的我可就不能再說了。」少年搖了搖頭,又道︰「你不要以為我們沒有冒風險。滄海君畢竟還是偃月教的五尊法王之一,是羽帝大人的麾下。要是羽帝大人知道我們在偷偷助力你們尋回陰帝,那下場……」
「哼,羽化生……」黑衣人冷哼一聲,「猛虎離山,猢猻稱王罷了。」
少年聳肩一笑,不置可否。
黑衣人又道︰「如今我們族人行動很不方便,還需要四具玄陰體,若是你們能出人手幫忙,事情應該能更順利一些。」
「也不是不可以。」少年點點頭,「雪神令剛好沒事,他今天要去收回那些養了很久的風山雪女,將來對你們玄陰大陣也有幫助。」
「如此甚好。」黑衣人點頭。
兩個人剛剛達成共識,忽然少年一抬手,面色不善︰「等等,不甚好了。」
「怎麼了?」黑衣人問。
少年神情凝重地說道︰「雪神令死了。」
「嗯?」黑衣人也略微變色。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
這麼突然嘛?
你莫不是在敷衍老夫?
不想出人也可以直說。
倒不用來這一套。
……
杜蘭客看著莫名奇妙出現在身後的李楚,神情也大抵差不多。
你在逗我?
明明剛剛親眼見到你被一群雪女包圍。
怎麼這就……
「你怎麼月兌身的?」他問道。
「剛剛不是說了。」李楚覺得和他交流真得有些累,「把那些雪女除掉就可以月兌身啦。」
杜蘭客驚得差點跳起來,「差不多整座山的雪女都在那里,你……」
「都解決了。」李楚淡淡說道。
杜蘭客的眼神還是將信將疑。
信吧,可是他一個人做到這件事也未免太匪夷所思……畢竟是三十幾只雪女,這小道士怎麼做到這麼快的?
不信吧,他又確實活生生站在面前……
可在場的第三個人听到李楚的話,卻是目光陡然一寒。
那白袍男子逼人的視線鎖定在李楚身上,語氣森然說道︰「你將所有雪女都殺了?」
李楚看向他,不太清楚他的來路,不過隱約覺得他有些敵意,于是嚴謹地回答道︰
「也不是所有,我只殺了三十一只,山里還有四只離我比較遠,現在還活著。」
。
白袍男子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但空氣中卻無端響起一聲爆鳴,以他為中心,方圓四五丈的積雪都猛然塌陷下去,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生生碾過。
李楚朝杜道長問了句︰「這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杜蘭客悄聲道︰「我剛才問這個差點挨揍。」
那白袍男子听見他們的談話,只是冷冷地說了一聲︰「下去問閻羅王吧。」
說罷,他手指輕輕一台。
「雪瀑。」
轟——
頃刻之間,四面八方幾十丈的積雪同時卷了起來,就像是奔騰的大潮,又像是一只緩緩攥緊的拳頭。
而李楚和杜蘭客就站在這只拳頭的掌心!
眼看就要被碾壓埋葬!
杜蘭客慘叫一聲︰「我就說不能問吧!」
這番近乎天地異象般的大手段,對手分明是萬象境的大能!
他的心頭不禁一陣絕望。
想不到這次居然要和這個小道士一起死了,早知道何苦要帶他來。
這時,李楚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颯。
一個閃現,兩人瞬間移動到雪瀑的範圍之外,此時離白袍男子只有十余丈的距離。
杜道長不免愣在當場。
這……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仙法?
他驚訝地看向李楚。
只見李楚微微皺眉,質問白袍男子︰「你怎可動輒出手殺人?」
眼中蘊含怒意。
說這話時,純陽劍已然抽出。
白袍男子對他能夠逃月兌有些詫異,但仍舊保持著淡漠高傲的姿態。
「我平生殺人無數,自然也不差你們兩只螻蟻。」
冰冷的嗓音中,充滿了對生命的漠視。
「這樣啊。」
這個回答的求生可謂相當之低了。
李楚听到這里,便毫無壓力地輕輕揮動了下純陽劍。
劍氣赤龍,破空而出。
當看到這一道洶涌劍氣朝自己飛來,白袍男子的目光陡然一震。
這道劍氣匹練,居然讓他生不出一絲抵抗的心思,甚至連躲閃的念頭都無法產生。
那短短一個剎那的思考時間里,他的大腦里閃過得念頭只有一個。
他很想把剛才那句話立刻撤回。
或者補上一句……我吹牛的啊兄弟。
可惜,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
如果真有後悔藥賣,那李楚劍下的每個亡魂,應該都恨不得把這玩意當飯吃。
洶涌的劍氣吞沒了白袍男子,也吞沒了杜蘭客的理智。
他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發生。
心中驚濤駭浪。
這小道士……我……
我們倆竟然斬殺了一位萬象高手。
天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