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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第二百八十二章

海天如洗, 微風徐徐,這是冬日難得的好天氣,風向更是有利。站在船頭, 一個身穿黑衣,腰系紅綢的漢子高聲道︰「前些日子苦戰不退, 你們個個都是好漢!如今援兵已到, 長鯨賊皆在我軍包圍之下, 一鼓可破!」

船長的高喊,讓下面兵士都振奮起來。之前那一仗,真稱得上苦戰,不但要抵御攻擊,還要頂住自家船陣不斷分兵削薄的壓力。然而他們都知道,這是幫主的誘敵手段,是要把長鯨幫鎖死在包圍網中, 好來一個圍殲。

唯有打痛,打殘那凶惡的敵人,他們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而現在, 幫主說的援兵已經到了, 連官兵都站在了他們這邊,長鯨幫還有什麼可怕的?

「只是破敵,還遠遠不夠!」那船長提高了音量, 臉色都微微漲紅,「那群狗娘養的竟敢發兵攻打東寧, 這是欺咱們岸上無人啊!」

轟的一下, 船上爆發出怒吼,殺賊的罵聲也高了起來。

那船長用力一揮手︰「不錯!咱們正是要殺賊!不但要圍殺這群賊寇,更要如法炮制, 打到長鯨賊的老巢!番子的炮艦已經往瓊州去了,只待咱們破敵,讓他們無家可歸!」

這下歡聲頓時四起,他們之前就听說過番子投靠的事情,誰料這群人竟然不是伏兵,而是派去打了瓊州!如此一來,長鯨賊豈不是連老巢都沒了?這才算報了東寧的仇,出了口惡氣啊!

那船長看著下面密密麻麻,興奮大喊的兵士,再次提高了音量︰「大戰將至,報仇雪恨正在此時!殺盡長鯨賊,奪下瓊州島!」

也不知是被氣氛感染,還是有人刻意引導,所有人都扯著喉嚨喊了起來︰「殺盡長鯨賊!奪下瓊州島!」

這怒吼,從一條船傳到了另一條,直至吼聲震天。鼓聲也響了起來,在隆隆鼓響和怒吼中,赤旗幫的中軍向前,開啟了戰端。

這鼓聲也讓官軍那邊起了騷動,因為太熟悉了,正是進攻的號令。周彌臉色有些難看,然而還是揮了揮手︰「跟著擂鼓,咱們也壓上去!」

這是赤旗幫打出的信號,如果此刻不跟上,等會兩邊真打起來,很難說長鯨幫會不會從自己這一側突圍,若真被人迎頭殺上來,他也沒信心能守得住。既然如此,只能跟著赤旗幫一起沖了,最起碼氣勢尚在,不至于讓人看輕。

而兩邊的動作,也讓長鯨幫徹底騷動了起來。

「這是要發起總攻了!」許黑站在船頭,臉黑的跟頭頂的黑鯨旗一般。

是硬踫硬打一場,還是調轉方向準備逃跑?

咬了咬牙,他高聲道︰「讓右軍迎敵,中軍往右側偏轉!」

這是一個側展的陣型,旨在避開敵人鋒芒,留下逃月兌的空間。當然,他還是希望能再打一打,至少等到寧負回來的,若是現在就走,恐怕士氣也就沒了。

他的應對不算有錯,然而等到真正開戰,一個出乎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鎮海將軍庇佑!」

「殺盡長鯨賊,奪下瓊州島!」

跟隨鼓聲一同來的,還有那連綿不絕的嘶吼。這可是在烏猿島啊,就在赤旗幫的月復地,這群家伙怎麼有膽量喊奪下瓊州島?

有人氣惱,有人狂怒,許黑卻覺得心頭不寧,似乎有些東西不太對,跟這戰況一樣,十分的不對。

「將軍,那邊有番子的船!」

前方突然傳來了消息,許黑一個激靈︰「可是伏兵到了?!」

「不是,只有兩條,似乎是之前從烏猿島開出來的那兩條……」傳信的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這突然冒出的兩條船是想做什麼的。

下面立刻有心月復道︰「頭兒,要不要派人去把他們趕走?」

許黑皺眉道︰「只是兩條船,先不用管,看看他們的來意。」

番子的船向來難對付,炮太多,只要挨近就會遭受猛攻,唯有派出幾倍的兵力才能對付。現在正是酣戰的時候,哪有工夫分兵去打他們。

然而這船敢靠近,恐怕也有其用意,難不成是來攪擾他的軍心的?

正想著,消息自此傳來︰「將軍,對面番船在打旗語,像是對軍中那兩條番船打的!」

他們軍中也是有番船的,之前準備用作傳訊,後來西塞人反戈了,這兩條船就被扣了下來,火藥全部搬走,水手們也繳了械,就是害怕他們鬧出事端。

而現在,有人對他們傳訊了。許黑立刻下令︰「快派人看住,別讓番子攪亂咱們的陣型!」

可惜,他的命令下的似乎遲了點,那兩條船竟然開始轉舵,想要一頭沖出陣去。這突然起來的變故,讓中軍都是一陣混亂,好在船上本來就有看守,附近幾條戰船也第一時間攔住了這異動。

沒有鬧出大亂,這讓許黑松了口氣,然而當手下把拷問來的旗語送上時,他就笑不出來了。

「他們傳遞的消息撤往瓊州島?」許黑一下站了起來,「番子想去瓊州島?!」

下面頓時嘩然,有人叫道︰「這事不對啊!他們不是要埋伏咱們嗎?」

「你怎麼知道是埋伏?鬼影子都沒瞧見,說不定番子真去瓊州了呢?」

「這不是抄咱們的後路嗎?赤旗幫給他們吃迷魂藥了嗎?只那點船,也敢搶咱們的地盤……」

一群人亂糟糟吵了起來,許黑只覺得額頭青筋直跳。番子難不成真撤了?他們不是要伏擊,而是去打瓊州了?那娘們是怎麼說服西塞人的,只一支艦隊,如何攻打他們剛剛拿下的地盤?

然而下一刻,他背後生出了寒意,也許西塞人要的不是瓊州,而是海峽。他們的兵力被困在了南海,這時候西塞人掉頭回返,說不定真能打開通路,徹底搶走他們在海峽口的掌控權。而西塞人動了,交趾人會不會動?合浦的官軍呢?瓊州的土著呢?

如果那句「奪下瓊州島」不是玩笑呢?他的後路還能守得住嗎?

「將軍!咱們該怎麼辦?」

「大當家!」

「頭兒……」

各式各樣的喊叫聲,把許黑驚醒了過來,他看到的是一張張焦急的面孔。這些大小頭目都還有家產,有妻兒留在後方,听到這消息,他們怎麼可能還有心戀戰。

得想個法子,得想個法子才行……

可惜,最後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潑了上來。前往東寧的船回來了,帶來了一個糟糕透頂的消息。

「寧先生不見蹤影了,實在是找不到,東寧城也沒打下來,而且根本沒什麼伏兵……」

听著心月復抖抖索索的話,許黑只覺兩眼都發黑了,這是什麼意思?他為何要現在逃跑?難不成這里面還有寧負的手筆?

這一戰寧負的種種安排,猶如走馬燈一般在許黑腦中閃現,而所有信誓旦旦,所有大言不慚,都成了如今脖子上的絞索。他上當了!上了個要命的大當!

 當一聲,放在面前的案幾被踹翻在地,許黑面目猙獰,高聲喝道︰「咱們撤!回瓊州!」

他不能死在這里,不能丟了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業。哪怕不當官,不要南海,他也要保住自家地盤,保住長鯨幫!

原本還算齊整的陣型亂了,大批船只調轉船頭,在那熟悉的鼓聲中,潰敗開始了。

東寧的官道上,一支馬隊正緩緩前行。

領頭的黑漢子滿臉的糾結,不時看向身後,又走了一陣,他實在忍耐不住,湊到了馬車邊︰「寧先生,咱們就要出東寧了,真的要走嗎?」

「你也是听到了消息的,官軍都來了,不走還等什麼?」寧負挑開車簾,冷冷反問。

「只是番禺的水師,說不定還能打得過呢。大當家待咱們也不薄……」那漢子還想說什麼,卻被對面獰笑嚇住了。

寧負勾起了嘴角︰「這不是水師的事兒,是瓊州,是海峽。從來都沒有埋伏,那些番子恐怕早就踏上歸途了,準備抄咱們的後路了。」

那漢子一怔,額上就滲出了汗︰「這,這……」

「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還帶兵在東寧打家劫舍,你覺得大當家會放過你嗎?」寧負臉上的笑更深了,就如一條裂開了嘴,吐出了芯的毒蛇。

那漢子只覺心頭一股火氣上涌,這分明是你指使的啊!若無寧負刻意放縱,東寧怎麼可能打成這樣?

寧負卻不在乎他的怒意,隨意擺了擺手︰「長鯨幫已無勝算,這罪名總要有人背。于其被抓去折磨,還不如卷了財貨遠走高飛,至少我還安排了後路。」

他的神色太平淡了,平淡道一切仿佛都是天經地義,這些年來跟著長鯨幫闖蕩的日子,也不值一提。然而那漢子卻說不出話了,他們現在還有搶來的財貨,還有落腳的去處,的確被回去承受大當家的怒火要強。至少,他們還全須全尾的活了下來……

閉上了嘴,也彎下了腰,那漢子一言不發的退了下去。

寧負放下了車簾,再次比起了雙目。心底有什麼東西,仍舊翻涌不休。

這一戰,他敗了,慘敗。然而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呢?是誤判了西塞艦隊的去向時嗎?是跟斗門的水師開戰時嗎?是率軍前往番禺時嗎?是留下西塞人攻打羅陵島時嗎?還是听說那幾個西塞降兵被她送了回來,就生出了猜忌,中了對方的圈套?

不,也許是那女子持著短刃,刺破他的臉,險些要了他的性命時。從那一刻開始,他的心就亂了,被復仇的怒火吞沒,也被那雙冰冷的眸子攪亂了心神。

他猜錯了太多次,也親手斬斷了自己的後路。許黑並不是一個真正能容人的家伙,他肯言听計從,不過是自己從來未曾失手。而這一戰,敗的太慘,太干脆,總要有人來背負罪責的。

而長鯨幫里,恨自己的人不知有多少。

因此他才會選擇前往東寧,才會登陸,才會趁亂逃走。他是輸了這一籌,但只要能留下性命,就有翻本的可能。而那女人,恐怕不會只停在海上。

總還是有機會的,大海太廣闊了,並不是報仇的好地方,也許換一個場合更好。

臉頰的傷口又痛了起來,寧負卻沒有抬手去踫,只是死死攥住了手里的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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