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不知道是誰放在她房間里的，興許是魔族有內鬼，又興許是有修為極高者偷偷潛入了進來。
但是她無心追究，因為她只想去找修齊！
鏡石里印刻的，都是他被當做叛徒後所受的苦！
他們將他帶到他父母墳前，開棺將尸骨掘出來，在尸骨前責問他為何與魔族勾結，不報生死大仇，反而與魔有染。逼得他整個人心里崩潰，恨不能一頭撞死在棺木上。
問他究竟後不後悔，有沒有反省到自己的錯誤？
修齊都只是咬緊牙關，搖頭︰「不、後、悔！」
遇見寒月，他不後悔！
喜歡寒月，他更加不後悔！
如果要真說後悔的話，他後悔做人。他如果生在魔族，跟寒月在一起，是不是就順理成章了？是不是，就不會受到這麼多阻礙？
寒月看到他說不後悔的時候，眼淚沒忍住，瞬間就流下來。
傻子，你應著他們的話說啊！
你說你後悔了！你說你知道錯了！他們就不會為難你了！
為什麼要這麼死腦筋？
宗門對于死不悔改的弟子，有無數種辦法軟化他們的硬骨頭，而且每個宗門都有每個宗門的獨家絕技。
修齊很榮幸，只是護國寺的弟子，卻能嘗到不同宗門的手段！
先是將他手腳全部斷掉，然後再用修為強行恢復。
這種強行恢復，並非是恢復成原狀，斷裂的骨頭上仍舊會留下裂縫。就好比用膠水黏玻璃，粘好之後，仍然裂得跟蜘蛛網似的。
一次次打斷，再恢復。
次數一多，自然而然就再也恢復不了。
「不過，魔族的大公主殿下，你大可以放心。你的小情郎，我們不會當真廢了的，會掌握好那個度。讓他痛不欲生，但是又不至于當個手腳全斷的廢人。」
這些場景，果然是他們有意讓寒月看到的。
甚至還會刻意在鏡石里，說些挑釁的話。
修齊約莫是知道這些場景可能會落入寒月眼中，為了避免她擔心，所以愣是咬牙死撐著，痛到極致都不敢發出聲音來。
沒……事。
我…沒…事。
每一次，修齊都囁嚅著嘴唇，用口型帶給寒月兩三個字。
他沒事，他一點事都沒有。
所以啊，寒月，不要傷心，不要為了我哭。
更加不要……上他們的當！
他們還將各種各樣的蟲子往他嘴里塞，塞進去之後，那些蟲子應該是在他五髒六腑不斷鑽營。
以至于他疼到整個人都蜷縮在地，疼到甚至連告訴她沒事的精力都沒有！
可是每次遭受了折磨後，人家逼問他，後不後悔，知不知錯。
他都說，不後悔，不知錯。
他說他不後悔！不知錯！
明明知道這個回答背後，意味著繼續無窮無盡的折磨，可他還是義無反顧。
這幾乎讓寒月崩潰。
她寧願他說後悔了，也不願意他這麼死腦筋，被人折磨致死！
最終，她還是選擇，為了修齊，悄悄離開魔族。
她要去找修齊，哪怕是死。
就像當初，修齊為了護著魔族子民，義無反顧踏出去一樣。
她知道自己這種做法很蠢，無異于自投羅網。
可是她不得不這麼做！
所以她留了信。
——「娘親，阿爹，寒月不孝，終究還是決定，為了修齊，只身赴險境。寒月喜歡修齊，想要跟修齊在一起，生死不論。
寒月自知，此一去，禍福難料。但就算是死，我也不希望修齊一個人，孤孤單單。
從我離開魔族起，我跟爹娘再無瓜葛。無論發生什麼，都由寒月自己承擔。娘親和阿爹無需為我生死擔憂，也無需為我報仇，就當從未有過我這個女兒。」
赤羽拿到信的時候，差點沒氣得撅過去。
「愚蠢！愚蠢至極！」
魔主大人叉著腰，氣得跺腳，在宮殿中走過來踱過去，心中對大的那只兔崽子氣得不行。
「本座怎會有如此愚蠢的女兒？她擺明了就是去送死，知道嗎！」
不行，他已經氣得快嘔血了。
「抓回來，把她給本座抓回來！」小小年紀的，學什麼不好，學人家殉情。她以為落入人族手中後，真的只是死那麼簡單嗎？
她是魔族的大公主，宗門只會利用她來做更多下作之事！
她心里不可能不明白，結果還是為了個男人，將自己給搭進去！
「魔主，已經追不上了。」大護法嘆息著道。
赤羽扶額，氣得他頭痛。
「這件事，暫且先瞞著夫人，別讓她知曉。」阿菇愛女如命，要是知道寒月離開了魔族，還不知得……
想都還沒想完，就只听到大護法說道︰「魔主，已經瞞不住了。」出動那麼多屬下去追大公主，老七怎麼可能不知道，指不定現在正在趕來見魔主的路上。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七護法已經沖了進來——
「寒月呢？寒月有沒有追回來？」
赤羽深吸一口氣。
雖然腦子里一團亂麻，事情怎麼看怎麼棘手，但身為夫君，還是得先安慰著自己妻子。
他總算知道，為什麼當初他岳丈大人，也就是前任魔主，在將魔族交給他的時候，為何會跟他說︰「你寬厚，將魔族和女兒托付到你手里，我既安心，又擔心。」
安心是因為知道，他不會苛待子民和前任遺留下的屬下。
擔心，估模著是因為……寬厚情義，應對陰謀詭計，等同于軟肋。
換做其他足夠殺伐果斷的人，會在一開始，就毫不猶豫將修齊扔出去。會毫不猶豫舍棄掉這個女兒，壯士斷腕，大不了再生一個。又或者，就連天生魔種也可以舍棄掉，只要能保全整個魔族。
可是他做不到！
即便心里再痛恨寒月愚蠢，他還是得想法子，看能不能將她救回來！
*
「我姐姐走了。」繁星坐在魔族最高的那座山上，靜靜看著人族的方向，那一小撮紅色的呆毛耷拉著，再不復往日的意氣風發。
萬世在她身邊坐下來，捏了捏她的手，「她去找修齊了，她希望能跟修齊在一起。」
「她會死嗎？」繁星問道。
萬世遲疑了片刻︰「……不會的。」出家人不打誑語，但是他還俗了，所以可以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