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盼盼看著替她整理頭發的顧躍，一頭埋在他的懷里，嗓音顫抖著，說不出的後怕︰「我以為……我以為……他會死。」
「哥，我以為……他會死……」終于救下他了！終于救下他了！強忍的眼淚再也不需要顧忌，不停的流著，她哭的全身顫抖，唐西西的死亡場景漸漸從哭泣中淡化，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男生被一只騰空躍起的大鵬載著平安落地。
她的心結，在這一刻，慢慢打開了。
「你的手怎麼回事？」顧躍這時終于發現葉盼盼不自然月兌垂的左手了，他伸手想要拉過來看一下，葉盼盼突然痛呼一聲。
「哥，疼！疼！放手，放手！」葉盼盼這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身體各個部位的疼痛和不適，不僅是月兌臼的手臂，被磨破的掌心也疼，因拉扯下墜的重力被撕扯的胸口也疼，超負荷下的心髒更是難受的厲害。
「你！」顧躍面色一變，他想要罵葉盼盼兩句，見她眼淚汪汪的淒慘模樣，最終還是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
他伸手就抱起葉盼盼，行動小心的不壓著她手上的那只胳膊，嘴里還是忍不住的吐槽了一句︰「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了！」
他本來想說，別人的死和她有什麼關系，現在疼還不是自己受著。可想起上次那個兔族女生死亡的時候，自己因為輕視的態度被葉盼盼怒罵了一頓，甚至之後的挺長一段時間她對自己的態度都很冷淡，不由住了嘴。
他實在是不明白了，那些身強體健的進化種族都沒想著上去救人，她一個身嬌體弱的人類老是沖在最前面，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
顧躍以最快的速度將葉盼盼送到醫務室，醫務室原本的校醫已經被辭退了，現在的兩人，正是之前白晴從醫院叫來的兩個男子。上次的事情後，白晴詢問了一下兩人的意見，見他們對留在醫務室並沒有什麼反感，便和家里說了一聲，把兩人留下來了。
兩人看到葉盼盼後，都顯得很驚奇，上次這女孩一身水高燒不退的淒慘模樣還瀝瀝在目呢，怎麼這回又渾身是傷的過來了。
「醫生，先看一下她的手。」顧躍怕葉盼盼的手斷了，如果是骨頭斷裂的話，即使能治好，活動度和靈敏度也會受一定的影響。
「你先把她放在床上，我給她做一個全身的檢查。」顧躍輕手輕腳的把葉盼盼放在床上，醫生拿過儀器檢查了一下，開口道︰「還好，手臂只是月兌臼沒有骨折，接上去就好了。只是這月兌臼以後似乎還產生過二次傷害，肌肉也有一定程度的拉傷，這段時間不能提東西，手臂也盡量不要活動，不然很容易留下後遺癥，容易形成習慣性月兌臼。手掌這屬于皮外傷，抹點藥就好了。」
醫生看著檢查結果剛一解釋完，另一個醫生已經把藥拿過來了，他們一個給葉盼盼處理月兌臼的手，一個喂她服藥。
用完藥以後，葉盼盼在病床上休息，顧躍去外面給葉盼盼和自己的班主任發了個信息，然後來到床邊陪她。無意間瞥見葉盼盼臉上竟然還帶著笑，他立刻氣不打一出來︰「你還笑？！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險？你自己的小身板你自己心里沒點譜啊！要是你力氣稍微泄了一點，手稍微松了一點，就被他一起帶著摔下去了知不知道？！就你厲害，那麼多進化種族，還有飛禽類的學生都沒上前，救你一個沒一點特殊能力的人類上前，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葉盼盼就躺在哪兒，眉眼含笑，安安靜靜的等顧躍罵完。顧躍罵了一會兒，見葉盼盼的臉上的笑不減反增，都要被她氣的沒脾氣了。
「哥哥，我好高興啊。」待顧躍罵完後，葉盼盼忍不住分享自己如同汽水一樣翻涌著喜悅的心情。哪怕顧躍不理解也沒關系，她就是覺得自己開心的快要爆炸了，那是一種靈魂都要跳舞的雀躍，如果不分享出去的話，她怕自己會在這樣的開心中溺斃︰「他活下來了，他最後活下來了。哥哥，我太高興了。」
葉盼盼的興奮是顧躍所不了解的，可是看著她洋溢著笑容的臉，顧躍覺得自己心里有什麼看不清的東西開始碎裂，那些冰冷的黑暗的自我情感被這種讓他不理解的喜悅所融化，並產生了新的世界觀。
「行了，別高興了，手不疼了？」顧躍伸手，戳了戳她笑出來的小酒窩。
「疼，可還是開心。」葉盼盼偷笑道。
「笑的跟個傻子似的。」在葉盼盼的笑容感染下，顧躍一直板著的臉終于松了下來，也輕笑了一聲，替葉盼盼蓋好被子道︰「好了，別顧著傻笑了，閉上眼休息一會吧。」
「嗯。」葉盼盼听話的乖乖閉上了眼楮，耗盡力氣的她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睡眠，這一次，她沒有夢到那個從河里爬上來，渾身滴著水哭著喊「救救我」女孩。
葉盼盼不知道睡了有多久，當她睜開眼楮的時候，透過窗戶已經看到外面的天色微暗了，而顧躍坐在床邊，斜倚靠著床頭，正在光腦上看著什麼。
「哥……」葉盼盼喊了一聲，可能是因為睡得時間長了，她的嗓音很是沙啞。又因為之前救人的時候，一直頭往下的跟他說話，嘶喊了不少句話，嗓子現在又干又疼。
「嗓子疼是不是？」坐在桌前拿著筆寫著什麼的醫生听到葉盼盼的聲音，立刻轉頭，詢問了一句。
葉盼盼點頭後，另一個站在桌邊擺弄著什麼液體的校醫放下手中的東西，從桌上拿了一管藥液，過來喂葉盼盼喝下。
藥液的效果立竿見影，剛劃過喉嚨麻痹了痛感，葉盼盼轉頭看向顧躍︰「哥，你怎麼還沒走啊？」
「給你看一樣東西，」顧躍沒有回答葉盼盼的話，她將葉盼盼扶著坐起來，將手中的光腦放在她面前，用自己的信息驗證成功後，掃描了一下葉盼盼的虹膜。
然後，葉盼盼便看見半空中，如同電影一樣播放著一個場景。
場景很熟悉，嘈雜聲顯得有些亂，四周不斷的響起「怎麼還不跳啊？」「要等到什麼時候啊，這人怎麼這麼慫啊！」「他怎麼退回去了，樓上好像有人和他說了些什麼。」「就剛剛跑上去的那個女生吧，她不會要救下這個學生吧？」
「這……是剛剛那個男生跳樓的畫面？」因為視頻是樓下拍樓上的視角，所以可以看到那個男生正孤零零的站在樓頂搖搖欲墜的場景，樓下是什麼樣的並不能看見。可是只听著視頻中混亂的嘈雜聲，就可以想象到樓下應該站著很多生物。
「對，有不少學生當時開了直播，還有學生錄成了視頻，在光網上瘋傳。」顧躍道︰「你可能不知道，上次你救那個兔族的時候，就被一個叫玲玲的主播直播了出去，在直播平台網站置頂了好幾天。玲玲也從一個小透明，變成了現在有不少粉絲的主播了，這次本來那些學生應該只是拍著玩的，結果後來發現你就是上次救了兔族的人類以後，開始瘋狂的在各個光網平台發表視頻。」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葉盼盼不解道。
「賺錢，出名。」
「不是，我不是說那些拍我的學生。」葉盼盼抿了抿唇︰「那些觀眾，看視頻的人……他們為什麼會看有我的視頻。」
「好奇，新奇，或者……可能還有一種看好戲的心態。」顧躍深思了一會，道︰「從我有記憶到現在，除了你之外，沒有在光網上見過第二個人類了。雖然人類在低等星球比較常見，可是越是高等星球，對于人類管制的越嚴格，很多高等星球的生物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人類。」
「雖然這麼說你也許不太高興，可是人類基本上在所有的進化種族心目中，都是卑賤而低劣的存在，沒有光視願意浪費時間去播放關于人類的信息，他們覺得這很惡心。所以，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來，人類就在歷史資料的記錄中，被一代代進化種族變本加厲的抹黑唾罵著。」
「你怎麼知道是抹黑？」雖然顧躍說的話確實讓她心里有著難受，卻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她可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顧躍因為她是人類，對她相當不屑呢，連她送的手鏈都丟掉了。
「當然是因為認識了你啊。」顧躍看著葉盼盼，目光帶著一種足以沖破陰霾的亮光︰「僅僅只是你一個人，就足以讓我多年來被各種資料洗腦的，對人類的認知發生了顛覆，開始意識到，其實人類和我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顧躍看著葉盼盼因為自己的夸獎，想要笑卻又努力壓抑著嘴角，一本正經的模樣，自己先忍不住被她的可愛逗笑了。
他接著道︰「我是因為認識了你，和你相處了這麼久，才了解自己對于人類的印象有失偏駁。而其他進化種族不屑于和人類相處，自然沒辦法了解到。」
顧躍見葉盼盼笑的可愛，忍不住又逗了逗她︰「當然，別的進化種族也不一定有我運氣這麼好，會遇到一個像你這麼好的人類。」
「所以，所有的光網平台，光視平台，都只有人類的信息，沒有人類的出鏡。你這算是幾百年來，第一個出鏡的人類了吧，雖然大家不屑歸不屑，但好奇的生物也不在少數。」
顧躍有些好笑道︰「本來以為若是人類出鏡應該會被罵死的光網平台，哪想得到你的視頻竟然會有這麼多生物想要看，平台沒有推薦都因為點擊瀏覽量太高推到了首頁，所以精明的他們，自然就用你是人類的這個噱頭，將視頻置頂了。」
在顧躍說完了以後，葉盼盼也將自己救人的那段視頻看完了。即使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卻看當時救人的畫面，依舊覺得驚心動魄。
差一點……那個男生就沒命了。
「哥，我想去看一下那個男生。」葉盼盼道︰「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要自殺，我怕他還會想不開。」
「你先休息吧，我去找他把他帶過來，正好晚上回家的時候，我順便帶你回去。」顧躍拍了拍葉盼盼的腦袋，走出了醫務室。
葉盼盼注視著顧躍的離開，她總覺得，二哥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好像……更加鮮活，有人情味了。
葉盼盼在醫務室等著顧躍回來，結果還沒等到顧躍，班級里的同學們倒是先趕過來看她了。
「你怎麼又受傷了？」江東流最先進醫務室，他皺著眉頭看似吐槽，語氣中卻帶著關心︰「你不知道人類的體質是什麼樣嗎？每次逞什麼能啊！」
「你不會說話可以閉嘴嗎？」成畢緊跟著江東流進來︰「她都受傷了，你可以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嗎？」
白晴進來後，徑直走過去，先詢問校醫葉盼盼的情況。
葉盼盼看著轉瞬就站滿了同學的房間，又是驚訝又是感動︰「你們怎麼都來了？」
「印涼看到你救人的視頻，發給我們了，白晴說你的胳膊看起來像是受傷了，給校醫發了個通訊，得知你在這里，就過來看看。」在葉盼盼面前，成畢倒是很乖巧的有問必答。
「怎麼樣，沒事吧？」彭建雙手環胸，嘴里叼著棒棒糖，抬了抬下頜，酷酷的問道。
「沒什麼大事，」葉盼盼搖搖頭︰「只是月兌臼，已經接上去了。」
「我說你是不是傻啊！」江東流怒瞪著葉盼盼︰「你圖什麼啊，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現在躺病床上舒服了？！」
「我只是輕傷，可是他的命被救下來了啊。」相處這麼久，葉盼盼也知道江東流是典型的嘴硬心軟，看著可惡又毒舌，實際上只是家境太好，被父母寵壞的孩子而已。
「他可能會娶妻一個賢惠的老婆，會有一個或者一雙可愛的兒女，也可能會獨自一人，自由灑月兌的丈量這個世界……哪怕他什麼都不做，像是大多數人一樣碌碌無為的從生到死，只要他還活著，就總是讓人高興的事。」
葉盼盼眼楮里閃著一種江東流看不懂的光，那種光很暖，比夏天的太陽還要暖。又很舒服，像是冬天的溫水一樣舒服︰「哪怕他的未來，和我沒有一點關系，可是只要想到有一個人因為我而活了下來，他可以健康完整的度過自己的人生，我就覺得開心，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為葉盼盼是對著江東流說話的，再加上房間里的人很多，她並沒有注意到門外有人進來。直到顧躍輕喊了她一聲，她才發現二哥已經將那個男生帶過來了，跟隨二哥和男生一起的，還有一個長相帥氣的寸頭少年。
葉盼盼知道這個少年，這個少年就是當時在男生跌落下去的時候，半空中化身為大鵬的生物。因為隔得遠，所以她當時並沒有看清少年的相貌，但是衣服卻是記得的。
「你怎麼樣？有受傷嗎？」葉盼盼嗓音輕柔的問了一句，少年看著她，目光有些發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放心吧，他沒受傷。」寸頭少年將手肘搭在顧躍的肩膀上，自信的挑了挑眉︰「有我出馬，他連個頭發絲都不會少的。」
顧躍不耐煩的拍下衛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點頭道︰「他畢竟是進化種族，這次的事只要不摔下樓，對他產生不了什麼傷害。」
顧躍說完，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不滿的對葉盼盼開口道︰「與其擔心他，還不如多擔心一下自己的傷。」
「嗯嗯，我知道了。」葉盼盼笑眯眯的應著，末了回答了一句︰「謝謝哥哥關心我。」
「誰想關心你，一天天盡不讓人省心。」
「咦∼」衛昊看著身邊的少年慢慢漲紅的臉，瞪大眼楮不可思議道︰「你臉紅了？」
「你瞎啊！」衛昊話一出口，顧躍臉上原本淺淺的紅立刻變成了深紅，他伸手勒住衛昊的脖子就拖著他出了醫務室。
葉盼盼輕笑一聲，哥哥和朋友的感情可真好。她重新將目光放在男生身上，男生看著她的笑，黑色的瞳孔里充斥著一種斑駁又幽暗的光，像是墨水滴落進清水一樣，氤氳著擴散。
葉盼盼知道少年剛從死亡線的邊緣回來，可能還沒有完全平復心情，她擔心此刻人多會讓敏感的少年更加脆弱，于是便勸說著讓同學們先回教室了。
兩個校醫也都是很通透溫柔的人，不等葉盼盼開口，便先進了里間。
「你坐吧。」葉盼盼指著床邊的一個凳子道。
男生听話的坐在了凳子上。
「你為什麼要救我？」
「你為什麼要自殺？」
兩人不約而同的，一起開了口。
「我先回答吧，」葉盼盼聲音很輕緩，在安靜的房間里，讓所有緊繃的情緒都不自覺的松懈了下來︰「因為剛好我在那里，你也剛好在那時候想不開，可能……是命運吧。」
葉盼盼在說到「命運」時，尾音微微翹起，顯得有些俏皮，一听就是在逗他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