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殷九燼說，「閔家另行給我送了請柬，我的人想去哪里，不用靠著旁人。」
大家都能看出，閔晴嵐一開始並不是要這麼說。
換作其他人，殷九燼的反應未必會這麼大，偏偏這個人是殷九燼的母親。
她如此介意顏瑾虞，殷九燼心里哪會好受？即使閔晴嵐及時改了口。
顏瑾虞扯了扯他的袖子，殷九燼的神色才稍有緩和。
「殷爺爺。」顏瑾虞略過閔晴嵐，笑著和殷樹國打招呼。
講真，閔晴嵐對她什麼態度，她一點兒也不在意，反正嚇過一次，閔晴嵐就算要來找她的麻煩，也得掂量掂量。
殷樹國深深看顏瑾虞一眼，見她面上始終掛著笑，似乎並不介意閔晴嵐剛才要出口的話，點了點頭，「嗯，回來就好。」
「快過年了，這段時間就別總住外面。」
「嗯，九哥已經休年假，近來都不會很忙，會住殷家。」
殷樹國微微擰眉，不贊同道︰「什麼住殷家，是住家里。」
顏瑾虞抱歉一笑，「是我失言。」
對秦蒹葭笑著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他們其實事前並沒有和秦蒹葭商量過，秦蒹葭竟配合得這麼好，就連面對殷家人，她都說是她給秦白露求的情。
當真是對殷九燼極好的人。
「晚餐就快做好，過來坐著等會兒，吃過晚飯再回你們的院子。」秦蒹葭很會說話，說的是「你們的院子」，這就很合殷九燼的心意了。
殷九燼點頭，「嗯。」
牽著顏瑾虞走過去坐下。
秦蒹葭適時吩咐佣人︰「給二少泡杯茶，再拿一罐酸女乃溫了給虞小姐。」
吩咐完，對顏瑾虞一笑，「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特地打電話問了程嬸。程嬸說你不挑食，只是對酸女乃似乎格外偏愛，我就讓人在家里備著了，你想喝的時候讓佣人幫你溫一下再喝，天氣冷，喝涼的對身體不好。」
「好的，謝謝嫂子。」顏瑾虞眼底笑意真誠。
心道，秦蒹葭果然是當家主母的料，除了愛屋及烏的打心底里關心她，考慮事情也處處周到。
吃過晚飯，兩人回了碧園。
兩人就在客廳看電視，誰也沒忙活別的，殷九燼坐著，顏瑾虞躺在他腿上，快到睡覺的時間，殷九燼才打發顏瑾虞去睡覺，說他臨時有點工作要處理。
顏瑾虞也沒多問，就回房間睡覺了。
至于殷九燼，在書房里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出碧園往雅苑去。
他是故意避開顏瑾虞單獨去見鳳昀。
雅苑。
殷九燼並沒有提前打招呼，鳳昀卻給他留了門，房間里的碳火還燃著，茶也一直煮著。
好似早料到殷九燼會來一樣。
鳳昀笑意溫潤，對走進屋的殷九燼說︰「坐。」
殷九燼走過去，在他對面落座，看一眼剛倒好放在自己面前的茶，「你這樣足不出戶又好似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很讓人忌憚。」
「說這話時，但凡你的表情有一絲變化，我或許都會相信你的話。先喝杯茶，這是我自己摘了炒出來的茶，試試口味。」
殷九燼低嗤一聲，「日子倒是過得悠閑，何不尋個深山老林隱居？」自鳳昀足不出戶，殷九燼一開始勸過幾次，他依舊如此之後，殷九燼每每來雅苑，說話都是帶刺的。
鳳昀絲毫不受他影響，面上溫潤的笑始終不變，「深山老林哪有這里好？在這里吃穿不用愁。」
「你這樣和靠家族過活的米蟲又有什麼區別？」
「不錯，我就是家族的米蟲。」
殷九燼︰「……」
鳳昀輕笑，「別一來我這里就像吃了炸藥似的，說正事吧，來找我是有事要問？」
冷冷掃他一眼，殷九燼抬起茶喝了一口，那股被鳳昀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引出的憤懣之氣才稍稍壓下去。
「小虞兒在鬼剎島時，除了那三人，是否還有交好的人？」
「你見到黑曜了。」肯定的語氣。
卻讓殷九燼端著茶盞的手不由握緊。
看來還真是。
那晚他雖是有些醉了，卻不是酒醒後就忘事的人。
那晚發生的事，他記得一清二楚。
他的小姑娘，明顯對那人手下留情了。而那黑什麼曜的，居然還用一副十分嫻熟的口吻和他的小姑娘說話。
說什麼她還是心慈手軟。
哼，小姑娘是不是心慈手軟關他什麼事？
說得像是和小姑娘一起經歷很多一樣，真讓人不爽。
「我才查到他還活著。」
鳳昀說，「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既能查到他活著，那他就是要露面了，他要露面，必是先去見那丫……」
殷九燼端著黑眸看他，鳳昀笑著改口，「必是先去見你未婚妻。」
殷九燼這才滿意，罷了反應過來鳳昀說的什麼，臉就黑了，「什麼叫必是先去見小虞兒？是敵人又不是朋友，見什麼見！」
「這酸溜溜的語氣，阿燼，你真的變了很多啊。」
「別只顧著吃醋，我不信以你的頭腦想不透這中緣由。」
殷九燼冷哼一聲。
他還真是吃醋了，但他又不是蠢的，就算並未細查，他也能猜到個大概，不然他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他只是想弄清楚些，那個人在小姑娘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重，竟讓小姑娘一再對他留手。
別看小姑娘心地確實柔軟，她對敵人是絕對不會留手的。對于背叛過她的人也必然不會留手。
那黑曜卻是個例外。
從那晚他們的對話，不難猜到黑曜還活著，似乎就是小姑娘刻意手下留情了。
不然黑曜也不會說他也很意外他還活著那樣的話。
「虞兒到鬼剎島時只有兩歲，這你知道吧？」
盡管早就知道，再听到時，殷九燼的心髒還是狠狠一抽。
「兩歲的孩子，再怎麼聰明，剛到鬼剎島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也很難活下來，更別說她最開始進鬼剎島時，身上似乎還有傷。」
「當然，我不否認後來她的本領確實很大，但一開始，她終究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又受了傷的兩歲小孩。」
「若無人護著，她根本活不到學了本事能護住自身那一天。」
「盡管大多時候是她自己靠著頭腦躲過的危險，卻還是會有靠頭腦救不了自己的時候。」
「兩歲，算得上進島年紀偏小的了。」
「在那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環境下，又都是孩子，多會挑最小最弱的欺負。一兩個人她尚能應付，若是十個二十個呢？」
殷九燼心驚。
「她確實算不得什麼心慈手軟的人，也從不會多管閑事，就像她說的，曾救過我都只是巧合。但她這個人，是真的重情重義，機緣巧合下幫過她一次的人，譬如席鳳玲和霍思雨，她都一護到底，更何況那個曾在她最弱的時期救過她無數次的人。」
「在鬼剎島上，就我所知，她最信任的人，一個是閔如風，另一個就是黑曜。黑曜應是她在鬼剎島上第一個信任的人，或許在她心里，對黑曜的信任都要越過閔如風。」
「你也知道我……」
說到這里，鳳昀頓了一下，大抵是又想到了當年的事。
很快恢復如常，「你也知道我早就離開鬼剎島，他們後來怎麼樣又發生了什麼，我並不清楚。」
「鬼剎島是虞兒和那三人一起毀得，黑曜並未在其中，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黑曜背叛了她。」鳳昀說的不是「背叛他們」，而是「背叛她」。
足可見，早年他還在鬼剎島時，黑曜向著的就只有顏瑾虞一人。
殷九燼听完，沉默了。
這個他其實是知道的，那晚他听到小姑娘說了「叛徒」兩個字。
「不過你倒也不用太擔心，黑曜如果真要對她不利，就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出現在她面前。我和黑曜的培養方向相同，都是作為下一代‘鬼剎’的左右手培養，和他也算有過不少接觸。」
「就我的判斷，早年他護著虞兒的心，其實比閔如風更甚。或許，他之所以會背叛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
鳳昀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殷九燼冷冷打斷，「背叛就是背叛，哪有那麼多不得已的原因！」
鳳昀一默。
是了，阿燼也曾被最信任的人背叛。
「不管怎樣，黑曜這次出現，應該沒有要對虞兒不利的意思。就我的猜測，他更像是來給虞兒送消息的吧。」
殷九燼眸光一沉。
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說什麼小姑娘別在下次見面之前死在別人手里，還說鬼剎活著的不止他一人，看似是放狠話，實則是在告訴小姑娘，敵人都有哪些。
黑曜在鬼剎島的地位應也算得上高的，既是他都親自來送消息，活著的人里必然有身份比他高能耐比他大的。
所以哪怕他沒有明說，小姑娘也一定能猜到。
那晚就是看出黑曜的意圖，看出小姑娘對黑曜沒有殺心，他才一直不出手。
就算他再酸，也否決不了小姑娘在意那個人的事實。
既是小姑娘在意的人，若當真殺了，小姑娘心里應也不會好受。
「你這副表情，看來我是猜對了。」
殷九燼起身，「先走了。」
「阿燼。」
殷九燼腳步頓住。
「虞兒和黑曜之間的事，你就別多管了，讓虞兒自己處理吧，你只要在她處理的過程中保她安全無虞就好。」
「不用你多嘴！」殷九燼回頭，「有時間多管別人的閑事，不如拿來管管自己，一個院門而已，還出不得了？」
說完也不管鳳昀的反應，頭也不回的走了。
鳳昀笑意微斂，淡淡垂眸。
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碧園。
殷九燼回去時，顏瑾虞已經睡著了。
掀開被子躺下，就將人攬進懷里。
以顏瑾虞的警覺，自然早就覺察他來了，只是沒睜開眼，整個人縮進他懷里，悶悶問︰「九哥，忙完了？」
「嗯。」
將人攬緊，「睡吧。」
顏瑾虞是很快睡著了，殷九燼卻久久沒能入睡。
他還是很介懷黑曜那個人。
但比起介懷，他更多的是感激。
感激在沒有他、小姑娘又沒有自保能力的那段時間，有黑曜護著小姑娘，才有後來他和小姑娘的相遇。
可感激之余，他又有些憤怒。
既是得小姑娘的信任，又為什麼要背叛？
這些鬼剎島的人，怎麼一個個的都那麼喜歡背叛？
當然，他指的不是他的小姑娘。
柳俊青是鬼剎島來的人，背叛了他。
黑曜是小姑娘信任的人，背叛了小姑娘。
不得已的原因？
哪有那麼多不得已！
換作是他，絕不會如此背叛一個可以與自己以命相付的人！
小姑娘毀鬼剎島，這件事單是他當初听來都覺得震撼。可見這件事要做成有多不容易。
她必是籌謀了很久。
黑曜既是她信任的人，應也知道她的計劃。
幸得黑曜的背叛沒有對小姑娘造成致命的打擊，幸得鬼剎島最終還是被他們毀了。
不然……
想想他都一陣後怕。
又將人攬得緊了些。
*
三天後，閔家生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