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的佣人里，和顏瑾虞接觸最多的當屬趙靈。
趙靈是曾被她一個眼神嚇跑過的，所以這會兒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趙靈的心就猛地一慌，忙垂下頭。
總感覺她剛才那點小心思完全被大小姐看透了。
驚慌變惶恐。
「是、是的。」
顏瑾虞定定看她，直看得她手心都是冷汗，才笑著將手上的花遞給她，「找個花瓶插好，放我房間里。」
是她那對父母要等她用晚餐？這個點沒吃晚餐，怕是因為她姑姑和顏瑾雲吧。不過他們沒打電話提醒她，只這麼默默等著，倒是讓顏瑾虞的心情又古怪了幾分。
趙靈忙接過，「是。」心中對顏瑾虞的懼意並沒有因她的笑減少半分，態度愈發恭敬。
*
顏家主樓客廳。
沙發上坐著幾人。
顏瑾虞一踏進去，一眾人齊齊抬頭朝她看來，輕輕一笑，「大家都在呢。」對看到她之後好似松了口氣的顏如玉微微頷首，「姑姑。」
「虞兒回來了，吃過晚飯了嗎？」
「沒呢，姑姑你們呢？」
「沒吃！都在等你！明知大家在等著卻到這個點才回來，沒規……」付雅又想罵沒規矩，幾道不善的目光掃過去，她的話才止住。
這幾道目光，除了顏瑾雲和顏如玉，還有顏青玉。
雖說幾人都知道顏瑾虞是跟著殷九燼一起離開，但只有顏青玉一人最清楚這中意味。
無疑，經此一事，顏瑾虞在顏青玉心里的分量又重了幾分。
不是什麼人都能知道九爺的行程，更不是什麼人都能在知道九爺的行程後趕去機場接人，不僅不得九爺反感，還被九爺帶走的。
他這個大女兒在九爺心中的分量怕是遠比他以為的要重。
已經和大女兒鬧僵，他絕不能再讓大女兒對他們生出仇怨。
見付雅閉嘴，顏如玉凌厲的目光才收回，看向顏瑾虞時，臉上縱然沒帶著笑，神色也明顯柔和了許多，「我們還不餓，正好多年沒見你，想著和你一起吃頓飯，就等了一會兒。」
「廚房已經將飯菜做好，既然瑾虞回來了，我們就移步餐廳吧。」顏青玉說完，看了顏瑾虞一眼。
卻見她依舊一臉淺笑，分明眼神澄澈，卻莫名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
是他想多了吧？
應該只是想到她今天都和九爺待在一起，難免會無意識的拿出些看九爺的心態來看她，才會覺得她看不透吧？
顏如玉起身，看向一旁保持沉默，眼珠子轉了又轉的郁驍，「洗手來吃飯。」
郁驍年紀小，腦子卻不笨，到現在他哪還看不出舅舅舅媽對這個大表姐的態度。
他年紀小，長輩說話也沒有他插嘴的份，除了心下感慨心生憐憫，他什麼都做不了。
只能保持沉默。
顏如玉喊完郁驍就看向顏瑾虞，「虞兒剛從外面回來，也去洗個手。」
顏瑾虞笑著點頭，「好。」
「我也去！」顏瑾雲不管顏如玉如何驚訝，轉身就跟上顏瑾虞。
好半晌，顏如玉才從驚訝中回過神，對郁文說︰「我們先去餐廳。」也分不清此時她心中是感慨多些還是欣慰多些。
這邊，追上顏瑾虞的顏瑾雲遲疑一會兒，開口︰「你、你今天……你怎麼……你今天都和九爺待在一起？」
她原是想問顏瑾虞今天都去了哪兒，話要出口又覺得不對，這樣會顯得她很關心顏瑾虞，話鋒一轉，又想問她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發覺若是這麼問，更顯得她關心顏瑾虞，于是又轉了個話鋒。
盡管問出來後覺得似乎還是有些不妥，可除了這樣，她一時也找不到其他話題來和顏瑾虞搭話。
顏瑾虞挑眉，同時放慢腳步，「嗯，怎麼了？」
「沒、沒怎麼。」語罷覺得她這語氣有點弱，就把聲音拔高了些，「就問問你，還不能問了？！」
「能，自然是能的。」顏瑾虞眼底含笑，「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听說你那天和爸媽說，等九爺回來，你就搬出顏家，並付給爸媽你這段時間在顏家的生活費，是不是真的？」提起這個，顏瑾雲的怒意就有些壓不住。
天知道她听到這些話的時候有多氣憤！
顏瑾虞聞言，笑意一斂，「誰告訴你的？」
顏瑾雲本來還抱有一絲僥幸，見此，一顆心直直往下跌，「所以這是真的？！你當真說過這個話？！」
走在前面的郁驍放慢腳步，豎直了耳朵。
心里當然也是震驚的。
不過他還要听得詳細些，方便「打小報告」。
這可是他老媽交給他的任務，讓他在顏家這段時間多從其他人那里打探打探舅舅舅媽是怎麼對大表姐的。
他老媽為什麼這麼做他也清楚，無非是看透了舅舅舅媽慣會做表面功夫的伎倆，不相信他們，想知道大表姐在顏家的具體情形。
「說過。」
「是誰告訴你的？」顏瑾虞臉上已經沒有如常的笑，眸光有些凌厲。
對上她這樣的眸光，顏瑾雲有些莫名的發怵，「你、你管是誰告訴我的，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你、你難道不知道如果真這麼做，顏家會顏面大失嗎？」
「是！我知道爸媽對你……對你是差了些，你怨他們恨他們無可厚非，可顏家是先輩經營起來的，祖父祖母在世時是何等看重顏家，你這樣做……」
「有什麼怨什麼氣，我們一家人可以關起門來解決，沒必要鬧到丟顏家臉面的地步……」
「顏家的臉面可不是我想丟就能丟的。」顏瑾虞打斷她。
顏瑾雲不傻，相反，她還很聰明。
她懂顏瑾虞的意思。
如果不是爸媽做得太過分，就是顏瑾虞想，也尋不到丟顏家臉面的機會。打從一開始爸媽那麼對顏瑾虞，就注定了顏家會丟盡顏面，即使顏瑾虞不這麼做。
當年綁匪的事，外界不知道爸媽持著什麼態度又是怎麼做的，如今失蹤十六年的顏瑾虞回來，爸媽卻連她繼續進學校學習這樣的小事都沒解決，外界估計早就將爸媽看透了。
顏家的臉，早就丟了。
可、可她還是不想顏瑾虞這麼做，如果顏瑾虞當真這麼做了，豈不是說，顏瑾虞和顏家的情分到此為止？
她一直都知道，顏瑾虞是瞧不上顏家那點財產的，或許連他們這些和她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顏瑾虞都未必放在心上。
只要沒徹底鬧開，一切都還有轉圜的余地，一旦顏瑾虞公然搬出顏家，還付給爸媽這段時間她在顏家的生活費，就相當于顏瑾虞和顏家徹底決裂了。
顏瑾虞連花顏家一分錢都不願，不過是添一副碗筷而已，她想不通爸媽到底是為了什麼要把她逼到這個地步？！
顏瑾虞分明都那麼可憐了。
逼顏瑾虞到這個地步就算了，爸爸竟還讓她想辦法勸顏瑾虞，讓顏瑾虞別這麼做。
勸？！
她有什麼臉去勸？
明明是雙胞胎，這樣的差別對待，連她這個當事人都十分不平，這一不平，她都生出了一抹愧疚感來。
她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會對無關緊要的人報以同情，只要是會對她的利益造成影響的人，她皆可鏟除，卻偏偏在顏瑾虞這里破了例！
「還有，我不怨也不恨他們。」
「有一點你也搞錯了，打從他們沒將我當女兒開始，我和他們就不是一家人了。顏家如果真丟了臉面，也不是我丟的。」
顏瑾雲緊緊抿唇，「所以，你是無論如何都要這麼做，對嗎？」問完，眼眶都有些紅了。
看著這樣的顏瑾雲，顏瑾虞眸色微閃。
舉步繼續向前走，顏瑾雲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說︰「搬出顏家的決定不會變，不過我會找個合適的理由；這段時間在顏家的生活費我說了會給，就一定會給，不過我會在沒有旁人的時候給。」
「你……」
「該去洗手吃飯了，不然姑姑姑父得久等了。」
顏瑾雲卻站在原地沒跟上去。
她心底那抹愧意，又濃烈了幾分。
顏瑾虞都做到了這個地步，算以德報怨了吧。
捫心自問，換作她，絕對做不到這麼大度。
那她還有什麼臉去勸顏瑾虞別這麼做呢？
听到腳步聲靠近，震驚得忘了在偷听的郁驍忙邁開步子，也不知是太過震驚還是其他，此時邁開步子向前的他僵硬得像個木偶人。
舅舅家的事，怎麼說呢。
該說不愧是豪門大家族麼，感覺就像看大戲。
就是大表姐，她究竟是怎麼做得到面不改色語氣平平的將這些話說出來的？
心生敬佩。
又莫名讓人覺得心酸。
他才十五歲啊，為什麼要有這麼復雜的情緒？
感覺有點承受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