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現在他還看不出雲兒近來的反常和這個大女兒有關，那他未免也太蠢了。
而且，這個大女兒面對親生母親這樣惡劣的態度時，竟還能面帶淺笑神色不變半分，這哪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雲兒是他看著長大的，什麼性情他最清楚。無關緊要的人，雲兒哪怕為維持好形象會對其表示善意，也絕不會當真用心。
但即使是雲兒都偏向她，他可不認為這個大女兒所有的倚仗只有與她有婚約並待她略有不同的九爺。
看來，不管她是因為還有小時候的記憶不像他所認為的怯懦上不得台面，還是因為她自身本就不似他們查到的那樣簡單，他都不能再以之前的態度對她了。
「既然回來了，就過來坐吧。這個點應該沒吃晚餐，就等廚房做好，吃過後再回房間吧。」
顏瑾虞看著他，面上的笑意愈發深了。
也不應聲，就這麼看著他。
「你既不想去上學，就不去吧。如果什麼時候想去上學了，我再給你安排學校，你不喜歡十三中，我會給你安排別的學校。雲兒說得對，我們顏家還有點面子，就是送你去博御中學也能做到，之前是考慮到你的基礎，想了很久才給你定的十三中。」
「罷了，我顏家的女兒，就算基礎再差，也該就讀最好的學校。你想上學了就和爸爸提，爸爸給你安排，有雲兒在博御，你如果去博御，雲兒也能照看你。」
「青玉！她怎麼能去博御……」
「你閉嘴！」付雅話還沒說完，就被顏青玉斥聲打斷。
「你媽媽的話你別太放在心上，你和雲兒都是她的女兒，哪怕她偏心雲兒一些，也並非真不在意你。只是這些年你在外面長大，你媽媽一時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對你，說話就難免會沒有分寸。等相處時間長了熟悉之後，就不會再這樣了。」
說完瞪付雅一眼，像是要讓付雅附和。
無奈付雅對顏瑾虞實在太不喜，就算是顏青玉的警告，她也假裝沒看到，冷哼一聲別過臉。
顏青玉眸光微沉。
付雅真是年紀越大越沒腦子了。
看向顏瑾虞，顏青玉盡量用一種看起來和善又不失威嚴的表情，「如果不想坐在這里等，就先回房間去休息一會兒，等晚餐做好了爸爸再讓人去叫你。另外，去上學的事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不用了。」顏瑾虞喝完手里那罐酸女乃，抬手往後那麼一扔，酸女乃罐就準確無誤的落入身後不遠處的垃圾桶。
這一幕不僅驚到了佣人和付雅，連顏青玉都被狠狠驚到了。
她不是第一次這麼準確無誤的將酸女乃罐扔進垃圾桶，可之前她都是向前扔，現在卻是向後，還是在頭也沒回的情況下都能這麼準。
她是後腦勺長眼楮了嗎？
當然不可能。
那就是她巧合？
有這個可能，但顏青玉直覺不是。
扔完酸女乃罐的顏瑾虞不管他們如何震驚，拿著手機在手里打了個轉，「留在這里吃晚餐就不用了，做好後讓人送一份到我房間就行；至于上學，也不用了。」
顏青玉聞言，努力堆出來的善意險些維持不住，「為什麼不用？就算你是顏家女兒，就算九爺對你另眼相待，以你初中的學歷想嫁進殷家也絕無可能！」
顯然，顏青玉是想好了讓顏瑾虞來履行和殷家的婚約。
「這就不是爸您該關心的了。」
「說來，如果我剛回顏家時爸就對我上學一事這麼用心，我或許還會考慮考慮，現在嘛，沒必要了。」
她其實是個很理性的人，有些東西，不給她的，她也不會要，就算是來自親生父母的關懷。
她回北城本就不是因為顏家，可既然她回北城的第一天，殷九燼將她送回顏家時她沒反對，就說明她是要回顏家一趟的。
給兩位老人上炷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至于另一個原因……
哪怕她一直不願，也不得不承認在她內心深處，對家人、對親情是懷著一點期待的。
所以她給兩位老人上完香後依然選擇住在顏家。
她住在顏家也有一段時間了，顏家這些人對她是什麼態度她早已清楚，或是說，她這雙父母對她是什麼態度，她早已清楚。
她已經清楚他們對她的態度卻還選擇留在顏家，是因為她還有個事需要確定。
那就是顏瑾雲這個人對她的態度。
到今天，她完全可以確定了。
既然這樣，就到此為止吧。
至于其他的，一開始不給，如今再給，還是別有用心的給，她也不屑要。
其實有時候，親情和友情一樣，貴精不貴多。
「你……你這是在怪我們？」不知道為什麼，顏青玉竟有些恐慌。
不是緊張，不是慌亂，而是恐慌。
程度比前兩者重得多。
恐慌的意思就是，慌亂中還帶著一絲恐懼。
顏瑾虞輕笑，「爸想多了，我並不怪你們。仔細說來，你們其實也沒欠我什麼，不過是你們生了我卻不愛我罷了。我也不缺你們那點愛，只是想提醒你們，從前既是沒管過我，往後就別管了。不過，未免雲兒又胡思亂想，在九哥回北城前，我還需借住在顏家一段時間。為了這段時間大家能相安無事，爸媽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付雅的情緒沒顏青玉那麼復雜，她只是覺得顏瑾虞是她的女兒，她可以不管顏瑾虞，顏瑾虞卻不能主動不屑要他們。
所以一听完顏瑾虞這番話，她就怒了。
「媽又何必明知故問？」
「該說的我都說了，爸媽如果覺得我借住在顏家這段時間吃了顏家用了顏家的，等九哥回北城，我再讓他付給你們我這段時間在顏家的生活費就是。」
「你……你……你……」你半天，付雅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或者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對上顏瑾虞帶著淡笑的眸子，再听她用如此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這樣一段話，就算是自私自利如付雅，此時也好像被什麼堵住了心口一樣。
付雅自私慣了，從沒有過這樣的情緒，她一時也沒意識到。
顏青玉愣愣盯著她，好半晌才說︰「你、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顏瑾虞聳聳肩，「就是你們不將我當女兒，我也不會佔你們的便宜，這很難理解嗎？」
「我、我堂堂顏家還差那點養你的錢嗎？！」顏青玉這話喊完才覺得有些耳熟，突然想起這話顏瑾雲也說過，一時更是五味雜陳。
「顏家當然不差這點錢，我這不是不想佔你們的便宜麼。爸如果覺得九爺的錢拿得不安心，我手上還有些積蓄，九哥離開時說過，兩個月就能回北城，這樣的話，我在顏家前後算下來也就住兩個月而已，兩個月的生活費，一萬不夠，兩萬總是夠的吧。」
顏青玉動動唇，半天竟是除了愣愣瞪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顏瑾虞一笑，「既然都說清楚了，那我就回房間了。」掃向一旁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管事佣人趙靈，「待會兒廚房做好晚餐，就麻煩趙靈幫我送一份過去了。」
「大、大小姐言重，這是我應該做的。」心中無比後悔，她為什麼要站在這里？
如果不站在這里，她就不會看到如此令人震驚的一幕了。
大小姐真是……
就連太太那樣的人都啞口無言表情復雜，可見她這話有多扎心。
也不知扎的是先生和太太的心，還是扎的大小姐自己的心。
就連她這個局外人看到大小姐面帶微笑，用一副無所謂的姿態說出這番話，心里都堵得不行。
顏瑾虞舉步離開，走兩步突然停下，回頭掃一眼四下佣人和坐在沙發上的兩人，說︰「對了，剛才這些話別讓雲兒知道，不然她怕是會躲起來獨自傷心。」
佣人們︰「……」
顏青玉和付雅︰「……」她對雲兒似乎是真的關心。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兩人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