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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他是沐春,他不做選擇題,他都要

從洪武十六年大明南征開始, 麓川首領思倫發趁著大明和北元梁王交戰, 就開始渾水模魚擴充地盤。當時洪武帝對雲南的政策是先顧全大局, 雲南的主要矛盾是大明和北元的國土之爭, 少數土官不服大明的統治是次要矛盾。

沐英狠抓主要矛盾, 一門心思打北元,雲南全境平復後, 帶著南征軍找麓川思倫發算賬。

兩軍交戰, 思倫發發現沐英的南征軍比以前北元的軍隊強悍太多, 打不過,于是提出投降。按照洪武帝安撫為主,打擊為輔的政策, 沐英同意了, 大明朝廷建立了麓川宣慰府, 就像奢香夫人和明德夫人的貴州宣慰府一樣,是世襲自治制。

思倫發接受了冊封,等沐英大軍一走, 又故技重施, 開始造反了。

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 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大明對西南土官的政策是︰封官可以, 搞分裂不行。

沐英帶兵來伐麓川,思倫發打不過他,又投降乞和。反復數次, 就像三國時的諸葛亮七擒孟獲似的,大家習以為常,就像過年似的,每年都要造一次反,否者這一年好像缺了些什麼。

思倫發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他不僅僅想想要搞獨立,他還往緬甸方向擴張勢力,每當緬甸內亂,邊關稍有稍有松懈,他也同樣起兵攻打緬甸爭地盤。

正因如此,沐春看到戰報,並沒有放在心上,覺得老爹是個成熟的大元帥了,這種問題他自己會解決的,千軍萬馬都闖過來了,五百頭大象戰團也不成問題。

何況他的任務是保護二百五十萬移民的生產生活安全,他忙得沒時間回京看善圍姐姐。

于是沐春沒有理會,今年他計劃在雲南設一百個書院,用教育來推進移民和土人的融合,這六年來,他親手安置移民,發現溝通比戰爭的效果更長久,但是這些都要錢,沐春絞盡腦汁寫折子上書洪武帝,給皇帝畫大餅,向朝廷要錢要人。

自從當了世子,他的字都變得好了。

可是第二天,他正在給要錢要人的奏折上修改潤色時,時千戶又拿來急報,「世子!昆明告急!」

「別嚇唬人,我爹不是一般人,他——」沐春懶懶的打開戰報,驀地坐直了,目光一凜,「集結軍隊,把能帶的武器,尤其是火器都拿上,即刻出兵。」

時千戶心道大事不好,遂問︰「思倫發這是得了天兵天將嗎?逼得國公爺接連兩日發救急軍報。」

沐春說道︰「不曉得,但是我爹受傷了,看起來傷勢還不輕。」

時千戶有些不相信,黔國公這個人最好面子了,絕對不會再長子面前說自己受傷,需要長子去救援。就憑他們惡劣的父子關系,黔國公就是戰死,也不會服軟的。

沐春看穿了手下所想,說道︰「他在信中只是說這次思倫發的大象戰團很難攻克,我軍傷亡慘重,但是他的字跡軟弱無力,最近幾年他又沒有納新的小妾進門……應該是受了重傷。」

時千戶說道︰「看來世子還是挺關心國公爺的,一看字跡便知國公爺近況。」

呲!沐春歪了歪唇角,發出不屑之聲,「他這個人命大,死不了,我只是擔心主帥受傷,敵軍聲勢浩大,萬一頂不住了,大後方二百五十萬移民喪生在大象的肉柱子腳下,我六年心血不就白費了?我還指望用這個功勞賺老婆本呢。」

沐英沐春父子形同死敵,但是唇亡齒寒,必要的時候還需放下隔閡,並肩戰斗,先解決主要矛盾,再關起門來內訌也不遲。

六年前,沐春對胡善圍許下不負國家不負卿的諾言。沐春不是王寧,必須在事業和愛人之間做非此即彼的選擇。

他是沐春,他不做選擇題,他都要。

從十七歲江西剿匪打響人生中的第一戰,到十八歲參加北伐,到現在安頓二百五十萬移民,每一件大事,他都要贏。

沐春帶著手下精銳出發了,一輛輛馬車裝著佛郎機大炮、還有南京火/藥廠給神機營新研發的火繩槍等等裝備。雲南多大象,尤其是專門用來作戰的戰象,皮厚肉粗如一副天然盔甲,冷兵器給戰象造成不了大的危險,除非射中眼楮。

對付戰象,火器是最管用的。

沐春日夜兼程,去西南前線支援親爹,此時思倫發的大象戰團已經攻下三城了,沐英連連後退,一直退到河東扎營。

西南溫暖,初春兗州還在下雪,這里已經百花齊放了,只是戰爭中,鮮花的香氣也掩蓋不了血腥氣,隔著寬廣的河流,都能听見對岸戰象的嘶吼聲,仿佛遠古巨獸。

嗚——歐!

大明軍隊連連折在大象的柱子腿和獠牙下,听到接連不斷的大象叫聲,心下惶惶,軍心不振。

沐春走進軍營時,听見有傷兵議論︰「大象會游泳,背上還能乘坐四五個軍人,簡直就是一艘小戰船,沐小將軍已經傳令,時刻留意對岸敵營動靜,敵人隨時可能渡河攻過來。」

「怎麼防?咱們死傷過半,人困馬乏了。他們五百頭大象渡河,估模能夠阻隔河水,我們用什麼攔?大象一腳踏過來,能夠一個大活人踩成肉醬。」

沐春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時百戶正要呵斥這兩個傷兵,被他阻止了,說道︰「人家說的都是事

實,打仗是為了贏,又不是白白送死,如今這個局面,嚴防死守是下策,我爹真是老了。」

時千戶難得為沐英說句話,「也沒有其他法子,這條河好歹是個天然屏障,如果繼續撤退,後方就是昆明城了。大象的大粗腿一腳就能把城門踹開的樣子。」

嗚——歐!

正在對岸用長鼻子飲水的大象戰團應景的吼起來了,還故意吸水,用鼻孔互相噴灑,像是一道道瀑布。

沐春停住腳步,看著難得的一根根象鼻鼻孔朝天噴水柱的奇觀,「有趣。」

大明軍隊只覺得恐懼,哪里好笑了!你是沒有見識到大象戰團的恐懼!

有膽子小的干脆扯出軍衣里的棉花,堵住了耳朵,不想听見大象的死亡嚎叫。

剛剛把棉花團塞進去,就被沐春給揪了出來,「這是對方故意縱象群嘶叫,以壓制我軍士氣,就像項羽被漢軍所圍,劉邦命軍士唱起了楚歌一樣,只是把楚歌換成了大象的叫聲,你們不要中計,起來,我來叫你們唱歌反擊,不蒸饅頭爭口氣。」

時千戶忙道︰「世子,萬萬不可啊!大戰即將來臨,豈可唱那些……靡靡之音。」

時千戶以為沐春要重操舊業,干起了用吳中艷曲鼓舞士氣的勾當。

沐春擺擺手,」怎麼可能,以前我只是個小千戶,管著你們這些土匪和紈褲,當然要唱那些低俗的,否則你們都听不進去。現在我是黔國公世子,管著二百五十萬移民,當然要莊重一些。」

「我們唱軍歌,你們多少都會一點。大家一起唱,聲音絕對能蓋過那些大象。」

沐春跳到高台上,清了清嗓子,唱道︰「披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思倫發。與子征戰兮,歌無畏。」

其實原來的歌詞是「踏燕然兮,逐胡兒」,沐春故意改成了叛軍領袖思倫發。

歌詞簡單,旋律雄渾優美,一人從之,百人和之,千人隨之,萬人同歌。

看著士氣漸長,軍歌聲壓住了對岸有組織無紀律的象群,沐春這才悄悄從高台下去,去了主帥營帳。

迎面走來一人,步履如風,沐春趕緊側身讓步,低頭叫道︰「爹,我來了。」

那人在他面前停住,說道︰「大哥,你認錯人了,我是沐晟。」

沐春一抬頭,是二弟沐晟,一張和父親酷似的臉,連身板都一樣,還胡子拉碴的,難怪會認錯,這哪是父子,簡直就是雙胞胎。

沐春臉皮厚,不以為意,問︰「爹呢?在臥床休息?」

沐晟一愣,「爹從來不在白天睡覺,我在前線壓陣,他去後方探地形去了,看何處適合困住象群,正面沖擊我們根本打不過思倫發,得利用地形的優勢。大哥,外頭的軍歌一響,我就猜出是大哥來了,大哥用兵不拘一格,父親時常說大哥是難得天生將才,無師自通。」

當著大哥的面,沐晟沒有把話說全,父親還說「你大哥就是脾氣太古怪了,,若不好好雕琢,難成大器。」

看弟弟沐晟的反應,沐春更是奇怪,難道二弟不知道父親受傷了?還是我眼花看字跡看錯了,父親並沒有傷病在身?

二弟從小就是個老實人,應該不會說謊。

沐春說道︰「我去找爹。」

老爹去哪兒?

黔國公沐英騎馬來到一個盆地,四面環山,這里以前是一大片原始森林,因南京需要大量參天古木填湖建皇宮,一般人干不來這種苦活,所以大明都將犯人發配來西南伐木,時間一長,這里的木頭伐沒了,因這里土地肥沃,有水源,所以改造成了田地和果園,並就地修建監獄,方便管理犯人。

沐英看著山嶺里為了看管犯人而搭建的哨所,以及各種陷阱和圍障,在地圖上畫了個圈,這種地方適合誘敵深入,然後包圍,用滾石、滾木或者火攻,盆地山路陡峭,戰象這種笨重的龐然大物反而不佔優勢。

一個聲音打破了沐英的思路,「那麼現在問題來了,用什麼可以誘惑敵人進入這個陷阱呢?」

一听這種懶洋洋、玩世不恭的調調,沐英就知道是長子沐春,他頭也不回的說道:「你再來晚一天,昆明都淪陷了。」

沐春反唇相譏︰「如果我記得沒錯,守昆明城的應該是父親和二弟吧。」

意思是說昆明和我有什麼關系?我是搞移民的,又不是守城的!

眼瞅著父子兩個又要掐起來,時千戶連忙從中當和事佬,說道︰「國公爺,世子一接到您的信,當天就集結人馬趕來了,因為佛郎機大炮和□□太重,騾馬車走的慢,所以來遲了些。」

沐春打量著親爹,差不多一年多沒見,就老了好多,鬢發霜白,臉上多了好些皺紋,尤其是眉眼之間,還有眼下的臥蠶,以前就是兩道威風的臥蠶,現在臥蠶萎縮了,成了空空如也的眼袋,吊在眼楮下方。

沐春心想︰英雄遲暮,難怪爹好幾年沒有新歡了。

沐英因常年征戰,鎮守雲南這些年不僅要管邊關,還掌管軍政大權,包括外交,以及和長子各種斗氣斗法,筋疲力竭,已露出老態了。沐英今年四十八歲,六十二歲的干爹洪武帝保養得當,六年添了三個兒子,還不停有新寵,老得慢一些,義父義子站在一起,別人還以為是兄弟。

沐春看他老成這樣,收回了一肚子尖酸刻薄的話,沉默不語。

大戰在即,沐英不想和長子鬧翻,說道︰「如果是你,你打算如何把敵人引到這里?」

沐春說道︰「父親五擒孟獲……不,是五擒思倫發,五捉五放,跟耍猴似的,思倫發一定最恨您了,我要是他,我不會弄死……對手,一定要活捉,好好的羞辱一頓,這樣才能一雪五擒之恥。」

「所以,兒子的建議是要二弟假扮您——他和您長得太像了,沐晟佯裝受傷,帶著中軍逃跑,孟獲驅趕著大象戰隊追趕,沐晟把追兵引到盆地,您就可以關門打象,用滾木滾石攻擊,再加上火攻,大象再凶猛,那也是肉身,任憑它皮糙肉粗如盾牌,也是怕火的。」

沐英說道︰「可是這會讓你二弟置于險地。」

沐春說道︰「那就換成我好了,可是我和您長的不像,身材也偏高,縱使易容得當,也容易被思倫發識破。」

沐英眉頭深鎖,「萬一思倫發識破計謀,不上當怎麼辦?思倫發的家族盤踞百年,對這里的地形一定比我們還熟悉,他應該曉得這里是盆地。」

沐春看著盆地里一排排監獄,問時千戶︰「這里關押多少犯人?」

時千戶說道︰「大概兩三千人,都是窮凶極惡的重刑犯。」

「蚊子腿也是肉啊。」沐春說道︰「你隨我下山去監獄招兵,只要願意加入敢死隊,和叛軍拼命的,赦免其罪,來我賬下當兵,俸祿獎賞一概不少。」

時千戶就是江西土匪出身,他最適合這項工作。

沐英喝道︰「你要做什麼?」

沐春說道︰「今晚我去夜襲營地,敵人勢大,以為我們只有余力防守,我們乘其不備,渡河夜襲防火燒營,天黑大象看不清敵人,只曉得避開火光之地四處奔逃。」

沐英說道︰「戰象訓練有素,短暫恐慌之後,他們會听從馴獸師的號角聲集結,到時候他們乘著象背渡河,直奔昆明而去。」

沐春呵呵一笑,隨即笑容轉瞬即逝,「那就讓他們嘗一嘗大明的三段式火繩槍射擊的滋味,戰象體型龐大,隨便打都能中……」

沐春帶著剛剛組建的監獄重刑犯敢死隊從遠處渡河,半夜,對岸驀地火光四起,喊殺聲,號角聲,大象的嘶吼聲混雜在一起。

夜襲成功,一塊塊火光連在一起,對岸霎時成了一片火海,馴獸師手里的號角聲佔據主導,象群開始強渡大河。

等的就是這一刻,待象群到了河流中段,沐英沐晟父子開始指揮□□營用沐春運來的新式火繩槍開始三段式攻擊。

明初火器簡陋,□□發射一次,就要重新裝填□□和彈珠,用桶條捅嚴實了,才能發第二槍。

為此,明初□□營大多用三段式射擊,一隊射擊,第二隊舉槍,點燃引線,第三隊裝填子彈,一隊射擊完畢後立刻推到第三排,第二隊往前開槍,第三隊做好射擊準備,無限循環下去,達到連射的效果。

果然,象群的天然盔甲在子彈下潰不成軍,有中彈沉沒的,也有劇痛之下往東西兩邊河流漂流的,馴獸人的號角根本不如如雨點般的子彈慣用。

後方是大火,前面是似乎永無窮盡的子彈,大象和刀劍都無用。思倫發只得故技重施,停止渡河,保存實力,搖白旗投降,派出使者求和。

這是第六次了。

若再來一次,湊成七次,估模可以召喚神龍。

現在的情況是思倫發渡不過來,大明的軍隊也攻不過去,與其這樣耗著,不如和解,各自退兵。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沐英是個規矩人,招待了麓川使者,敲定就在河中間中竹排造一個浮台,雙方在浮台見面,思倫發親自拿著降書,跪下呈給沐英,表示悔過,投降儀式完成。

沐晟坐鎮後方,沐春和五個護衛簇擁著沐英乘坐小船,和對岸思倫發的小船同時往浮台方向而去。

這是思倫發第六次投降,他駕輕就熟了,指天發誓從此效忠大明,獻上降書,沐英剛要去接,沐春說道︰「且慢!」

沐春指著思倫發身邊一個隨從,「我看見你的袖子在蠕動,你在里頭搞些什麼小動作?把手伸出來!」

隨從一動不動。

思倫發很是驚訝,用土話命令隨從伸手,隨從依然不從,只是看著思倫發神秘的笑。

思倫發惱怒,伸手去抓他,這時,沐英多年沙場求生的本能,讓他警醒起來,他一把抱住沐春,以身為盾,直接將沐春撲倒在河水里。

轟的一聲震天巨響,思倫發的隨從炸成了碎片,原來隨從身上綁滿了炸/藥,成為了一個人體炸/彈,思倫發伸出去的手當場炸飛,全身血肉模糊,像是烤熟了似的,尖叫著從浮台滾進河水……

沐英醒來時,只覺得腰部劇痛,腰肢以下干脆沒有知覺。

他的背部已經灼燒一大片,尤其是腰部的脊椎被炸爛了,露出了白骨,脊椎受損,下半身已經癱瘓了。

「戰……戰……」沐英想問戰況如何,可惜劇痛之下,語不成句。

沐晟抹掉眼淚,「麓川內訌,思倫發的部下刀干孟叛主,不滿思倫發總是投降,收買其貼身侍衛當人體炸/彈,乘著兩軍和談時借著衣袖的掩飾點燃引線,想要一石二鳥,殺了思倫發和父親,然後乘著雙方都群龍無首,起兵反攻。現在思倫發已炸死,麓川分為兩派,一派是刀干孟叛軍,一派是思倫發之子任思法,任思法發誓為父親復仇,正在協助大哥追擊刀干孟。」

沐英艱難地說道︰「春……春……叫他……立刻……回。」

沐晟不解,「我軍勢如破竹,為何——」

「回……春!」沐英堅持要大兒子回來,沐晟從小就听父親的話,只得下軍令命大哥回來。

沐春趕回來,沐英喝了吊命的老參湯,臉色發紅,回光返照似的說道︰「不要追殺刀干孟,不要為我報仇。留著他,以後和任思法爭奪麓川控制權,麓川忙于內耗,很快就一蹶不振,以後無力反叛大明。做大事的男人,目光放長遠,不要局限私仇,你可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顧客沐英,您的盒飯已經由快遞員暮蘭舟接單,正在送出,請注意查收,希望給個五星好評,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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