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入夜,定國公府,和鈴軒中。
沈清婉靠著窗呆呆望著外頭。
春蘭又進來探了探頭,見她還如一個時辰前一般沒有挪動,心中擔憂更甚。
春蘭轉身出去端了一杯蜜茶,輕手輕腳地進了屋來。
「小姐……」春蘭輕喚出聲,伸手換下了沈清婉手邊涼掉的茶,「秋日寒涼,您小心身子,喝杯熱茶暖暖吧。」
沈清婉眨了眨眼,似是才回過神來一半,轉頭沖春蘭擠出了個勉強的笑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沈清婉沒有多說什麼。
春蘭也知自己勸不進去,便抿了抿唇,也轉身出去了。
她就算說了讓自家小姐關窗,別這麼坐著,沈清婉也是肯定不會听的。
既然如此,她也只能給自家小姐多披件衣衫,多添些熱茶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沈清婉只覺得自己的腦袋搖搖欲墜,眼皮都有些撐不住了,手托著腮,一個勁地犯著困。
春蘭又進來了,見著自家小姐這模樣,上前心疼道︰「小姐,您不如早些歇著吧。宮中喪禮繁瑣,殿下又要守靈,今日不一定能抽身來的。」
沈清婉拂了拂自己的臉,嘆了口氣,想了想對春蘭道︰「也罷,那我去睡吧。」
春蘭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沈清婉才起身朝床邊走了兩步,就听得一聲動靜,再回頭,祁佑已經站在屋中了。
春蘭一驚,倒是很快定了定神。
她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祁佑,悄無聲息地低頭退出去了。
祁佑眼眶微紅,神色很是憔悴,見到了沈清婉,嘴角倒是淺淺一笑︰「當真還沒睡,這都很晚了。」
沈清婉見他的模樣,心中也是心疼不已,趕緊上前去。
明明眼中寫滿了擔心,可還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祁佑的心一軟,只覺得眼眶微漲。
「你還好嗎……」沈清婉輕聲問他。
「嗯,」祁佑點了點頭,「我就是怕你又不睡等我,這才出來看看你,等你歇下了,我再回去。」
沈清婉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她原只是擔心罷了,卻不想還勞祁佑來回跑。
「守靈要緊,可你也要顧惜自己身子,別熬壞了。」沈清婉低著頭小聲叮囑著。
「我心里有數,」祁佑伸手去拉沈清婉,「讓我抱抱你好嗎?」
沈清婉沒有出聲,只乖乖地由著祁佑把自己拉到懷里,輕輕圈住了他的腰身。
祁佑也不過輕輕地抱著她,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頸窩,二人于夜色中無言。
只一會兒,沈清婉便听到了祁佑低低的哭泣,一陣溫熱的濕意蔓延在她的頸間。
沈清婉也覺得自己鼻尖一酸,頓時流下淚來。
「婉兒,她……」祁佑一哽,話到喉頭便噎住了。
沈清婉輕輕拍著祁佑的後背,默默安慰著她。
祁佑微微顫著,心頭情緒翻涌,擋不住自己的痛。
雖然恨她的狠心,雖然恨她的自私。
甚至早就已經和她一刀兩斷,她的心中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兒子一般看待過。
就連去死,她都沒有在乎有沒有見自己最後一面。
與她的父王,與她的母國,死在一處,仿佛才是她的歸宿。
即便如此,真的到了永別的時候,祁佑的心還是不可遏制地痛著。
「婉兒,」祁佑哽咽著輕輕出聲,「我再也沒有娘了……」
沈清婉心尖一緊,看著祁佑這副樣子,她何嘗不是心如刀絞。
只是她無言以對,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祁佑抱了她一會兒,便松開了手,面上除了淚痕,已經沒有多少傷心的痕跡了。
倒是沈清婉,這會兒滿臉的愁眉不展,心疼不已。
沈清婉抬手去擦祁佑臉上的淚,祁佑微微牽起嘴角,溫柔地看著她。
「你還有我……」沈清婉小聲說著,「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好嗎?」
沈清婉放下手來,悄悄拉過祁佑的,輕輕捏了捏。
「好。」祁佑倏然一笑,如雨過天晴。
「你早些回去吧,」沈清婉抿了抿唇,「要注意身子,多多休息,不用擔心我這里,我沒事的。」
祁佑點了點頭,回答道︰「父皇說一日後便起靈,我也不會有多少勞累,你也別擔心。」
「嗯。」沈清婉點了點頭,乖巧地望著祁佑。
祁佑深深望著她,隨即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將她復抱進懷中。
「還好,還好有你。」
這廂溫情脈脈,那廂卻是一片冷意。
皇宮之中,皇帝在賢妃的靈前站著,面無表情。
周正在皇帝身後望著,也不知該勸什麼。
一年前太後薨逝,皇帝雖然難過,到底還是會與他說些什麼。
可賢妃死了兩三天了,皇帝幾乎一直是面無表情的沉默,除了偶爾吩咐幾句話,一個字都沒有說。
周正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皇帝在想什麼,更不知道皇帝是如何打算。
他倒想勸皇帝節哀,可皇帝從天牢出來後,卻是一滴淚都沒有落過。
最多也不過是站在賢妃的靈前默默良久罷了。
那日天牢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周正不得而知,也無從過問。
皇帝有自己的安排,他作為一個奴才,不過是伴隨左右罷了。
皇帝站了良久,周正听到外頭的動靜,是祁佑走了進來。
祁佑見到皇帝站在這兒,面上閃過一絲驚訝,上前行禮道︰「父皇。」
「給你母妃守靈,怎麼還出去了?」
皇帝沒有回頭,只是不帶語氣地問了一句。
祁佑一愣,低頭輕聲道︰「我怕婉兒擔心,去看了看她。」
皇帝聞言一怔,輕輕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賢妃的牌位,微微一笑︰「那回來了便好好守著吧。」
「是。」祁佑抱拳。
皇帝回過身來,看著祁佑。
祁佑低頭不語,等著自己父皇的吩咐。
「你母妃過世,原還要守喪一年,」皇帝輕聲開口,「朕原本想著你年歲也不小,也不忍心沈小姐再多等一年。」
祁佑一愣,抬起頭來,不知皇帝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只是身為皇子,你肩負的遠比一個簡單的人夫要多。」皇帝聲音微沉,「再等一年吧,國喪過後,讓歸恆和老五先成親,你一年後再說,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