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
蕭潭只覺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了下來,徹骨的冰寒,讓他打了個冷戰。
他雙眼圓瞪,看著陸雪煙面上淺淺的笑容,似是帶了一分羞澀。
「辰王……世子?」蕭潭口中輕輕念著。
他知道陸雪煙的家世,他知道永清侯會挑一個門第高的女婿。
所以他才會這麼拼啊!
濮州賑災他去了,出征北章他也去了。
這般急功近利,馬不停蹄地立功,盼著高升,難道不是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陸雪煙身邊嗎?
一年,不過一年而已。
「你……你喜歡他嗎?」蕭潭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似是壓抑著什麼。
是啊,他原本便沒有這個資格要求陸雪煙什麼。
陸雪煙的心也顫著,面上的笑出現了一絲裂痕。
也罷,順勢將事情都說了,也省得他念念不忘。
「你怕是不知道,這一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情。」陸雪煙低了低頭,找了個小凳坐下,不緊不慢,「坐吧,許久未見,我與你說說就是了。」
蕭潭這才發現自己全身的關節都緊繃著,連拳頭都緊緊捏著,指甲都嵌到了掌心里。
他依著陸雪煙的意思,坐了下來。
「四皇子造反那日,亂軍入了後宮,太後意外薨逝,」陸雪煙柔聲細語地講著,沒有抬頭看蕭潭,「陛下心里難過,還堅持守靈多日,身子便扛不住了。」
「因為五皇子去了濮州督建大壩,三皇子又去了營州,京中沒有能提皇帝分擔政事的皇子,陛下便將代君理政的任務,交給了辰王世子。」
「我父親身為侯爺,自然是與辰王世子一道,多有往來。」
蕭潭靜靜听著,這些事,他多多少少听祁佑說過一些,那是還在營州的時候,老蒲去了營州,將這些事都告知了祁佑。
只是冬天之後的事,蕭潭知道的就很少了。
「入冬以來,我母親的身子一直不好,」陸雪煙垂下眼眸,眼眶又酸脹了起來,「我一直侍奉在側,可是她沒有好轉多少。」
「辰王世子常來府上,也知道這個事情,明里暗里幫襯了我許多,我也十分感激他……」
這句話,陸雪煙是真一半假一半地說的。
祁歸恆確實常常來府上,也的確幫襯了永清候夫人這兒很多。
若不是辰王世子開口,宮里頭皇帝身子不好,哪兒能這麼容易請出好的太醫來給永清侯夫人看病的?
陸雪煙感激歸感激,卻沒有此刻她說的這般曖昧不清。
蕭潭咬緊了牙關,袍袖下的拳無聲地握緊。
「新年之時,辰王入京,說起世子年歲不小了,需要早些定下,」陸雪煙語氣輕松,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一般。
說到這兒,陸雪煙還微微低了低頭,似是在害羞一般︰「世子他人好,賜婚前特地來問了我的意思,我答應了他,他才去求陛下賜婚的。」
蕭潭覺得心口似被一擊重拳捶中,震得他心神恍惚。
陸雪煙羞赧的模樣,他不是沒有見過,只是如今她這副樣子,為的卻是別的男人。
他當然不知道,陸雪煙的心,已經痛得沒有知覺了。
陸雪煙低著頭,只是不想蕭潭看到她眼眶里凝著的眼淚罷了。
「等國喪一過,我便是世子妃了。」陸雪煙輕聲說著,「你我無緣,今生……便不要再見了吧。」
啪嗒。
陸雪煙合上眼簾,兩滴淚還是悄然無聲地落在了她的膝上。
蕭潭此刻情緒涌動,自然沒有看到這些。
「今生?」蕭潭嘴角一勾,溢出一個自嘲的笑來,「你我曾說過的今生,有那麼多,不知你如今說的是哪一個?是那個要相伴終老的今生,還是那個等我娶你的今生?」
陸雪煙的心頭一緊,指尖緊緊掐進掌心軟膩的肉里︰「是我負了你,你若恨我,我無話可說。已經沒有回頭了路了,你不要為難自己,也不要為難我。」
蕭潭渾身顫抖著,雙眼通紅,鼻尖哼笑出來,語氣顫抖冰冷︰「為難你?我寧願這一生從未得到過你!」
這一聲吼,連外頭的流如都是嚇了一跳,忙忙看了一眼依舊安靜的院子,還好沒有人注意。
陸雪煙也是一驚,連忙抬頭示意蕭潭輕一些。
蕭潭面上冷笑不減,赤紅的雙眼讓陸雪煙害怕了起來。
蕭潭自然是見到了陸雪煙滿臉的淚,只是他分不清,也看不透,眼前這個自己惦念了整整一年的女人,嘴里吐出來的,究竟有幾句是真話。
這一陣無言的注視,仿佛萬年。
陸雪煙,你究竟……
蕭潭輕笑一聲,轉過頭去,眨眼間便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陸雪煙愣在原地,許久才回過些神來,踉蹌地退了兩步,腿一軟,便癱倒在了床側,伏在床邊,傷心欲絕地痛哭了起來。
流如听到了點動靜,輕輕在外頭叩了叩門,小聲問道︰「小姐?」
里頭沒有別的回應,依舊只有陸雪煙的哭泣之聲。
流如咬了咬唇,悄悄推門進去,就見到陸雪煙癱坐在地上,伏在床邊,整個人都在顫著。
流如不由地心頭一痛,趕緊合上門,上前去扶自家小姐。
陸雪煙渾身癱軟,根本沒有一絲力氣。
流如扶了半天沒扶起來,只能小聲勸她︰「小姐,小姐您別哭了,小心傷了身子……」
流如自然是有數,若是蕭潭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怕這對苦命鴛鴦,最終只能散了。
「小姐……」
陸雪煙晃晃悠悠,轉過臉來,看著流如。
她眼中的痛苦與委屈,看得流如心驚不已。
「小姐,您怎麼……」流如眼眶一紅,登時也不知該怎麼勸。
「我與他說,我是自願的……是我願意嫁給辰王世子。」陸雪煙輕輕開口,告訴了流如。
流如一驚︰「小姐您這是何苦?您為什麼不告訴蕭公子,是夫人逼您的呢?」
陸雪煙苦笑︰「是不是娘要我做,還有區別嗎?結果都一樣,我又何必……讓他留著一點希望。倒不如斷個干淨,他也好……早日……」
「小姐……」流如心疼不已,陸雪煙的苦心,她隱隱明白,「只是這樣,蕭公子怕是……要恨小姐了……」
陸雪煙苦笑著閉上眼,淚水卻是怎麼都收不住。
「無妨,至少恨比愛,要好放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