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蘭左右看了看,找了處干淨的廊檐下,撢了撢,又掏出自己的娟帕墊上,這才扶陸雪煙過來坐下。
「其實小姐如今與從前的變化,倒也沒有那麼大,」二人坐定,春蘭這才開始細細說起來,「小姐從前雖然……任性了點兒,可心地是好的!她失憶之後,人人都說她文靜有禮了,其實那不過是她在人前拘著,生怕自己再做錯什麼,被人抓了把柄……」
陸雪煙看著春蘭眼中點點的光,明白她雖然想與自己說個清楚,但終究不願意說沈清婉一絲不好的。
「哪兒有人真能全然轉了性子呢,」春蘭嘀咕著,「要奴婢說,小姐還是從前的性子好,也不會被人欺負。」
陸雪煙听了這話,心中也是一動。
春蘭與沈清婉走得最近,必然能比她見到更多,三皇子對沈清婉的好。
如今說這話,莫不是春蘭也有怪罪三皇子之意了。
春蘭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大堆,總算是講完了。
末了她又想了想,還是與陸雪煙道︰「陸小姐,您待會兒進去勸小姐,還是不要提三皇子了。」
「怎麼了?」陸雪煙詫異道,「原來我……其實便是來給他們二人說和的。」
辰王世子與陸雪煙說了所有的事兒,也包括他在和鈴軒外听到的,勝邪的那番話。
春蘭抿了抿唇,有些為難地說道︰「陸小姐有所不知,這幾日小姐脾氣不好,回回听到三皇子的事兒,不是砸東西就是鬧脾氣,一個勁兒地只轟人。奴婢是怕小姐一個不小心……沖撞了您。」
陸雪煙呼了口氣,她還當是什麼呢。
彎了彎唇角,陸雪煙給了春蘭一個和氣的笑︰「你放心,就算真的被她轟出來了,我也能體諒。總之多謝你提醒我了。」
春蘭听了這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道︰「陸小姐您這是哪兒的話,您這麻煩來一趟,還不是為了咱們小姐。奴婢哪里承擔得起您一句謝,該奴婢謝您才是啊……」
陸雪煙被她逗得掩唇一笑,起身道︰「那好,我先進去看看婉兒。」
「哎,」春蘭露出了久違的笑意來,上前去扶她,「您腳下小心些。」
陸雪煙到了屋前,輕輕地敲了敲門,見沒人回應,又小心回頭,看了一眼春蘭。
春蘭站得老遠,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直接進去就好。
陸雪煙咬了咬唇,輕輕推開了門進去。
「婉兒……」陸雪煙試探地輕輕叫了一聲,倒是沒看見人,也沒听見動靜。
陸雪煙又將門掩上,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這才發現,原來沈清婉竟是趴在羅漢床上睡著了。
陸雪煙一愣,猶豫了一番自己該不該過去叫醒她。
她朝前走了兩步,看見沈清婉坐在羅漢床上,身子卻斜趴在小幾上,睡姿格外別扭。
沈清婉的睫毛上還凝著淚珠,眼楮鼻尖都是紅腫的,顯然是才哭過不久。
陸雪煙見到她這模樣,心中都不禁一抽一抽地疼。
她不忍心地別開臉去,卻見到羅漢床的小幾上,還放著一本翻開的書。
「《行止記》……」陸雪煙拿起書來,念了念書名,又輕輕翻了兩頁。
原來是一本游記,陸雪煙心里想著。
這本書雖然不厚,但也是寫了很多東西。
從這書頁的陳舊與磨損看起來,應該已經是被來來回回翻了好幾遍了。
突然有一頁引起了陸雪煙的注意。
這一頁格外得皺,像是濕過又變干了。
陸雪煙輕輕摩挲過頁面上被水漬化開的字樣。
「驪山……紅葉……」陸雪煙輕輕念著,「這是什麼地方。」
陸雪煙的動靜吵醒了沈清婉。
沈清婉幾不可察地嗯了一聲,緩緩睜開眼來。
「雪煙……?」沈清婉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陸雪煙听到她醒了,忙放下手中的書,上前去扶她。
「哎喲……」沈清婉起來身來,一手捂著自己的脖子,一手握著自己的腰,「好……疼……,要斷了……」
陸雪煙見她這模樣,不禁撲哧地笑出聲來。
「你睡成那個樣子,可不是要疼死了。」
沈清婉揉了揉脖子,舒展了腰,口中囁嚅著︰「也不知怎麼,這幾日特別嗜睡,有時候怎麼就睡過去了,我也不知道。」
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沈清婉一邊醒了醒神,四處張望了一陣,走到桌前,端起桌上早就涼透的茶來,猛地就往嘴里大口大口地灌著。
「哎!!」陸雪煙驚呼,想出手去攔,卻是早就來不及了。
「哎呀,」陸雪煙皺起眉來,等她奪過沈清婉手里的杯子,里頭早就被喝個干淨了。
陸雪煙不由地嗔怪道︰「這茶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了,茶碗都冰冷了,這樣涼涼地喝下去,你也不怕鬧了肚子。」
沈清婉卻是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涼的喝著醒神兒。」
說完她便蹦蹦地回到羅漢床上去坐著了。
陸雪煙一愣,原先沈清婉熟識之後也是個歡歡喜喜的性子,但可沒有這般不拘小節的。
沈清婉似是意識到了什麼,一**坐回到了羅漢床上,擠出了個笑臉,沖著陸雪煙不好意思地一笑。
「雪煙,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陸雪煙听到她這話,又是一陣心疼,她蹙了蹙眉心,放下手里的茶碗,輕聲道︰「我是擔心你……」
沈清婉臉上勉強的笑顏掛不住,眼看著嘴角就要忍不住垂下來。
「嗯……沒事兒,我沒事兒。」沈清婉覺得自己眼眶漸熱,吸了吸鼻子,胡亂抹了把臉,別過了頭去,嘴里嘀嘀咕咕的,「哎呀這兩天冷得可真快,一轉眼又……」
沈清婉聲音顫著,眼見自己怎麼努力都岔不開這個話頭去,突然一陣委屈沖上心頭,再也憋不住,背對著陸雪煙,低下頭去,又輕輕哭了起來。
陸雪煙見狀,心中一緊,忙快步上前去,撫了撫她的背。
沈清婉低著頭,雙手捂著臉,淚卻是止不住般從指縫里滲出來。
「婉兒……」陸雪煙輕輕喚著她,只覺得自己都快要哭了,這會兒哪里還說得出什麼勸慰的話來。
沈清婉哭了一陣,稍微緩過來了些,放開了手,又揉了揉自己的眼楮,也不敢去看陸雪煙。
陸雪煙見她這模樣,心下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婉兒,」陸雪煙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其實我今日來,是受人之托……」
沈清婉輕輕抽泣著,耳朵卻是豎了起來。
陸雪煙咬了咬下唇,輕聲開口道︰「是辰王世子……他……什麼都與我說了。」
沈清婉一愣,表情微微失望了幾分,卻依舊帶著鼻音回答道︰「是,那日,是他從宮里救我出來的,我還沒有與他道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