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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泓燁無奈︰「好吧!你說半夜就是半夜。」

季善笑了笑,因為年紀大了,滿臉的褶子,笑起來挺滑稽的,不過看起來還算和善。他站起身走過來,看著紀泓燁說︰「我剛剛只是給她面診,如今要親自診脈,你在這里不方便,先出去吧!」

「她是我夫人,有什麼不方便的。」紀泓燁看樣子是不打算走。

季善轉身又坐了回去,繼續喂他那只鸚鵡。他腳步很矯健,看起來與壯年人無益,和他須發皆白的樣子不大相符。

紀泓燁只能起身,妥協道︰「我不走的話,你就不診病,是吧!」

「是。」

「好,我這就走。」他俯子對納蘭錦繡道︰「你別看他古里古怪的,但也是個正常人,他問你什麼你照實說就是了,不要害怕。」

納蘭錦繡握住他的手,小聲道︰「三哥,我不想看了,我們回去吧!」

紀泓燁感覺到她手心冰冷濕潤,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怕的。剛剛那個鸚鵡說話的時候,是有一些奇怪,因為那語氣象極了人。

他之前同季善打過幾次交道,知道他手上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所以便能接受了。他模了模她的頭發,像哄小孩子似的︰「你乖,我就在門外,你若害怕就喚我。」

納蘭錦繡知道躲是躲不了了,不如面對。季善若真能看出她的來歷,她剛好可以問問,她死而復生是因為什麼。

屋里只剩下納蘭錦繡和季善,還有那只看起來十分奇怪的鸚鵡。季善再沒說什麼,過來診脈,和尋常大夫無異。

「你放輕松,不要這麼緊張。」他枯瘦如柴的手搭在納蘭錦繡的脈搏上,左手診完,又換右手。

納蘭錦繡心里暗道︰「被你剛剛那些話說的,我能放松才是有鬼了。」

兩邊的脈搏診完,季善模了模自己的胡子,道︰「我說你是半陰半陽之人,你可有意見?」

納蘭錦繡身子一僵,把目光轉向其他地方,獨獨不敢看季善的眼楮。聲音也不似平時那般自然,有些發緊︰「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既知道我在說什麼,又何苦要逃避?」

「我……」

「我們為醫者都知道人有三魂七魄,而最重要的一魂為胎光,你不過二八年華,胎光卻極其微弱。是因為,你本身的胎光為了戰勝另外一個人的耗損極大。胎光虛弱,用最直白的話來說,也許有一天人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納蘭錦繡被他說得背脊一陣發寒,她的手緊緊握住椅子的扶手,深呼吸了幾次,才問道︰「老先生修的其實不是婦科,應該是祝由吧。」

「非也,十三科中沒有我不通的,至于祝由,確實是我主修且精通的。只是這門技藝都要失傳了,沒想到現下還有人知道祝由,確實難得。」

納蘭錦繡想到即便他修的是祝由,也不過是個大夫,她不應該感到害怕。她穩定住自己的心思,緩緩道︰「古時候巫醫不分,醫道中便有祝由一科,我也只是在古籍中見過,粗淺知曉一些。」

「你的胎光之所以虛弱,是因為你心智不堅定。既來之,則安之,你既來到了這副身體里,便是和它有淵源,老頭子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納蘭錦繡已經確定他知道自己的來歷了,她長出一口氣,坦言︰「不是自己的東西,用著總歸是心虛的。」

「你同我來。」

季善起身,帶著納蘭錦繡轉過屏風,去了里間,然後在一面牆壁前停下。那副牆壁上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奇怪的是,這幅山水畫並沒有用水彩,只是用漆黑的墨勾勒出來,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你在這幅畫里看到了什麼?」

「黑白色。」

「還有麼?」

「沒有了。」

「再仔細看。」

納蘭錦繡就像是受了蠱惑,集中精力看著牆壁上的水墨畫。漸漸的那一團一團的墨汁變成了汪洋大海,只是海水是黑色的,沙子是白色的。就在這以黑白為中心的空間里,有一白衣人款款而來。

「錦兒,你還要貪玩到什麼時候?」那人眉眼寵溺,看著正在用沙子壘城堡的女孩說。

「我不是在玩啊,我是迷路了。」女孩的聲音听起來很耳熟,納蘭錦繡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哪里听過。

「我來帶你回去。」

「回哪里?」

「自然是回家。」

這時候女孩站起來了,她走向白衣男子,待看清楚那人的眉眼後,轉身就跑。她大聲喊著︰「放過我,放過我!」

而那人卻消失了,漆黑如墨的海水一下子憤怒起來,漸漸把女孩吞沒。那一刻,納蘭錦繡感覺好像有人用什麼東西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讓她整個人都開始窒息了。她也終于發現,那方天地里的男女,不正是上一世的自己和宗玄奕麼?

耳中有听不懂的語言浮蕩起來,像是一把把尖銳的刀,刺進她混沌的意識里,讓她感覺到了疼痛,頭腦卻也漸漸清明起來。然後就是一陣刺痛感,有人把她從窒息感中拉了出來。

她終于睜開眼楮,看見自己依然站在那面牆壁前,她身旁,是季善在打坐。他說出的語言,她听不懂,但是她知道,那應該就是祝由同天地溝通的儀式。

她不敢再去看那副邪氣至極的畫,只能退到一旁,安安靜靜的等著季善結束。她發現經歷過剛剛那場驚心動魄,她的肚子竟然好像不那麼疼了。

須臾過後,季善起身,不發一言的過去寫方子。納蘭錦繡一臉懵,剛剛經歷的事,他難道不打算同她說麼?一直到季善寫完藥方,她還是用特別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季善把藥方遞給她,道︰「這方子最是補氣養血,你用上些時日,身子便可大好。我剛剛已經讓你看清楚自己的心魔,你控制一點,若還是不好把握,就去書齋找蒲邵子,讓他寫道符給你,便無礙了。」

納蘭錦繡接過方子道了謝,見季善那副不太靠譜的樣子,忍不住問︰「您也認識書齋老板?」她覺得他們都神神叨叨的,不似正常人。

季善聞言哈哈大笑︰「豈止是認識,我和他也算是師出同門,只不過修的不一樣。他修符道,我修祝由。」

「我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還望老先生替我解惑。」

季善卻沖她擺了擺手,搖頭道︰「萬物皆有靈,存在下來也必定有它留下的道理。因果循環,冥冥中自有天定。你只要記住,凡是存在的便是合理的,不要太執著于追求真相。」

不追求真相,不弄清楚她為什麼會借尸還魂?那她是不是還要忍受未可知的死亡和病痛?她不怕死,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可她害怕三哥接受不了。

他同她夫妻一體,她若是出了事,三哥要怎麼辦?大婚後,她無比清楚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三哥太過珍重她。就算是為了他,她也得保護好自己。

納蘭錦繡忽然沖季善行了個跪拜大禮,語氣堅定︰「您竟然知道我經歷的事,還求您為我解惑。」

季善模了模自己的胡子,蹙著眉頭道︰「其實,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為何會如此。我只不過是能看出你和尋常人不一樣,其他的也是一概不知,你要認清楚,我是人,不是神。」

納蘭錦繡的身子依然伏在地上,十分虔誠恭敬︰「我這副身子的情況並不樂觀,我不知自己能不能同他長長久久,又能不能為他開枝散葉。」

「你既重活一世,就應該比尋常人活得更明白才對,為什麼還要執著于這些表象?」

「他待我珍之重之,這是對我的恩情,我想還他個圓滿。」

她的聲音隱隱帶著顫抖,心酸中夾雜著眷戀。只這一句話,便讓季善明白,他遇上了個真心人,可遇不可求的真心人。

他嘆息一聲,緩緩道︰「也罷,你這孩子說服了我。我剛剛已經為你祝禱過,為你修補了胎光。我給你的方子,你用十日,身子便無礙了。只是這別人的東西,總有些認主的,時不時可能會出來作怪。你要記得務必去書齋一趟,就說你要長命百歲,也要生兒育女,你們夫婦二人有沒有這個福氣,就看蒲邵子怎麼說了。」

納蘭錦繡又恭敬的叩了個頭,然後起身對季善說︰「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還望老先生替我保密。」

「那是自然。」季善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樣子,擺手道︰「善意是福音,它可化去一切戾氣,你的功德袋里有無數星火,故而福澤深厚。也希望以後不管經歷什麼事,你都能醫心堅定,不枉我今日為你所為的心神。」

納蘭錦繡想到自己兩世為人,雖然只是做個普通大夫,卻也是幫助救助了不少人。行醫,本就是一場修行,她應該會更好的,也必須要更好。

她抬頭對季善道︰「今日見到老先生,是我之榮幸。以後也定然不會忘,自己學醫的初心,不為名揚天下,只為救助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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