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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歸去來兮

站在山下界碑處,回望身後著巍峨挺拔,直插入雲的千名山,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復雜難以言喻。

「招呼不打一聲,就一個人偷偷模模溜下千名山,你這準新娘子,玩心可是十足的重啊。」

神思正游離之際,耳畔響起陣毀譽參半的彎酸,立即將我出竅遠飛的神魂勾了回來。

跟聲驚尋,驀然見小光那丫頭坐在前方一株大樹上,嘴吧嗒吧嗒地啃著個水梨,眼楮挑著七分質疑,三分戲謔,不住地把眼波朝我送來。

「是你?你怎麼」

擔心間,我又緊張地在四下里搜尋了好幾通,確信此時再無多余人,才快著步向她走去。

我昂頭驚問到︰「你怎麼偷溜下山來?」

快速啃完手中半個水梨,小光背著包袱麻溜地躍下樹杈,落在了我身旁︰「什麼偷溜,我可是受宮主囑托,正大光明下山的;其任務嘛,就是保你一路平安。」

「你保護我? ,我看還是算了吧。」

雖沒追問細枝末節,但其中原委,我已經了然于胸七七八八。

「你打哪兒來,打哪兒回,我就當是你來送送我的情意心領了,其他的,你沒必要跟著摻和;畢竟這是我自己的私事,別人也不方便涉入過深。」

「你也不必百般借口地趕我走,沒用;雖然不知此番你下山為了什麼,做什麼,但我清楚,你這一去怕是再也不會回千名山。所以啊,你就當我在還你之前的照拂恩情,等咱們兩清後,不用你趕我,我自己也會走。」

「我再說一遍,不需要。你根本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想為此欠你什麼。」

說著,我將自己的包袱朝內肩挪了挪,繞開她的阻擾,大刀闊斧地朝前路邁去。

「此時不還,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小光在背後忽探出手,拉住我坦然而去的衣袖,力道間相當倔強。

「你知道我的性子,即便是宮主交托的任務,若不是我心甘情願,那任天王老子也勉強不了我;這一年多來,是你陪著我艱難熬過來,我所有好的壞的,你統統洞悉得一清二楚;如今你為自己選了一條沒有退路的路,我也想陪著你去看一看,你的路盡頭究竟是什麼樣的結果在等著你,而我唐小光究竟結識了什麼樣了不起的人物。」

「沒有退路的路,就是死路,你跟著我,就是去送死;把性命賭進別人的人生中,值得嗎?別犯傻了小光,你的好意對我而言只是種負累;若你真心念著我的好,那就讓我了無牽掛的走。」

我想我的話已經說得夠直白,夠透徹;正欲抽回被她拽著的袖子,不想小光此時不退反進,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那就心安理得的活著吧,因為這條陪你一道送死的路,也是我自己選的,與人無尤。」

說著,她把我肩頭的包袱奪過,一並挎在了自己肩膀上,把殊途同歸貫徹到底。

「傻姑娘。」

被她領著路,四周相伴的微風漸漸軟了我的心,有股甜甜的暖回涌進我惆悵起伏的心海中,生出了股安心感。

「打起精神來,別嘴上叨叨嘮嘮的盡是些矯情。」

登上過江的船,我同小光同立在船頭,漸漸駛離白沙江渡口;江對面,有我即將靠上的岸,江背後,有我決意斬斷的路,心在這將終將啟的臨界時刻,變得異常混亂。

小光似乎也感覺到我內心的恐慌如潮,並沒有多言什麼,只是將我的手圈得跟緊了些。

而此時,白沙江上的安靜忽然被陣悅耳塤聲所劃破。

塤吹出的引曲,不似琴簫那般清靈利落,音色精準,加之江域開闊的原因,這塤聲在江上悠揚綿長,曲折百回;可靜心一听,塤中吹奏的曲調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應心,曲中似有飽滿而深情的挽留,慢慢融入四下萬物中,看山有動,看水有靜,看天有哀,看地有悲。

質樸的音色沒有任何波瀾壯闊的起伏,一成不變地,柔柔綿綿地起伏在耳邊,卻魔魅地撩撥著我的心弦;惶惶無定的雙目沉浸在這挽曲中,莫名地讓心中那掩藏的瘡痍顯現,進而化作有形,在眸中然開滄瀾。

歌無華詞,曲無麗音,只待有心人側耳聆听一番曲中悱惻。我恍惚在其中,遙看著千名山半山腰間漫山而生的杜鵑,那本火紅喜慶之色,去無端為這去路平添了幾分淡淡的哀愁。

縱喜有緣來相逢,終憂無緣去成空。

「終究他還是來了。」

如潮心緒中幾度沉浮,我喃喃自語上,面色起伏如船夫手中槳拍打起的水浪,多了幾分不安的愧色。

「他?」

被我自說自顧的言語打動,小光領悟到話中什麼玄機,立馬在四下里搜尋起這塤聲的來源。

「人在那!君惜,好,好像是宮主!」

尋獲住塤聲的源頭,小光激動萬分地向我指出對人的所在方向,可我卻不為所動地站在原地,不肯去看前來相送的瑾瑜公子。

或許小光一時不明我的無動于衷,可待她注意上我滿眼彌散的晶瑩,倏地,那股欣喜感自動化作偃旗息鼓。

久久後,先听到小光一聲重重的嘆息,接著又聞見︰「非要這般傷人嗎?他來送你,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我道︰「好意,往往會讓人會錯意;不該多留戀,就要果斷割舍下,這樣才不至于太傷人。」

「你這心思,我真解不開。」

「誰又能輕松自如得解開個中糾纏呢?一個情字,看似簡單,卻是這世間最難追根問底的東西。」

說著,我閉上眼,用手捂上自己的雙耳,盡量不然自己的心過于沉淪在這悲戚的塤聲中。

擺渡船,終是靠了對岸,而此時我平安抵達的渡口處,已經有馬車在恭候我上路,帶著我去追尋心中那個未解的迷夢。

將行裝包袱放上馬車,折回的小光極目遠眺了番江對面,沉下有些郁結的面色走上前,將我緊捂雙耳的手給放了下來。

「可以放開手了,宮主他已經走了。」

的確,白沙江上如泣如訴的塤聲已經沒了蹤跡,徹底將對人的挽留畫下了休止符;而我,終是挨不過心的作祟,回頭再望一眼曾經陪伴我度過許多個日夜的千名山。

誰人無情?

想著,眶中多時隱忍的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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