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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幻憶開思(二)

驚呼在曳曳燭火中炸起,刺破殿宇中久積聚的沉悶。

滿頭大汗的容舒玄,瞪大了眼,豁見上方驚異垂俯著他的我,整個人頓時如溺水的人觸到了河底,呼吸急轉緩,焦躁漸漸平復了下來。

細細地為他拭過汗,我抄起宮扇為容舒玄打涼︰「做噩夢啦?」

誠實地點點頭,忽察覺自己是偎膝而眠在我懷中,眷戀更勝一籌。

我道︰「再睡會兒眠吧,我瞧你先前睡得甚是不安穩,還一直在鬧夢話呢。」

「我囈語?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驚慌驟起,容舒玄臉跟打了霜似的難看。

「活月兌月兌的做賊心虛樣,怕泄露什麼底了?」

說著,團扇遮半面,微垂頭的我笑如銀鈴響。

然于容舒玄而言,此事看似雖小,但卻萬萬馬虎不得。

他不住地央求上我︰「告訴我吧,我真好奇得緊。好不好,好不好,求你了。」

面對容舒玄的軟磨硬泡,我實在難以招架,止握住他哈癢的手︰「好啦,好啦,我說還不行?別一直不規矩地搗鼓我。癢著呢!」

清了清嗓子,把鬧勁兒定住,我這才回到︰「你剛在夢里,整整喚我名字六十一次,還有什麼‘我錯了,我悔過’之類林林總總的話,估模著,反復說了不下百次。」

「沒別的了?」

「沒啦。」

瞧著容舒玄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月眉一蹙,也是起了疑。

「容舒玄,你是不是真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心虛得連做夢都不安生?」

「哪,哪有!我不是怕你賭氣間不再見我。」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我拿出十二分嚴謹,考量著眼前這個百八十度大轉變的男子。

怪異在心,可終計較不出個所以然的我,問到︰「容舒玄,我現下很是懷疑,是你人腦子還未清醒,還是我在犯夢?」

「要不要驗證下?」

雷厲風行更勝當下言語,容舒玄猛撐起身子,就瞄準我唇襲去。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我再笨再好糊弄,也不至于在同一個坑栽數次。

反應甚快地亮出團扇,我截胡當場,未讓容舒玄得逞。

「你哪里沾染的壞毛病,說不過就動嘴!」

「說話不是用嘴?」

容舒玄峰眉一展,露出了吊兒郎當的笑。

「流里流氣!」

羞紅臉間,我似乎動了真怒。

「是我蠢行了吧,居然會對你這白眼狼動了惻隱之心!」

說著,我撂開懷中枕臥的容舒玄,背轉過身去不再搭理。

然得了甜在心的容舒玄,哪里會氣餒,眼下正是大好時機,他只會越挫越勇。

坐起身,就著我背對的身影,容舒玄一把環住我的腰身,將削尖的下巴靠著她肩頭上,像只乖巧的小貓蹭著我的頸脖。

「我不是怕你覺得枯悶,故才變法逗你的。」

我銀牙緊咬,不斷地甩肩,然對方像個水蛭般黏著,怎麼都趕不走,驅不開。

「笑一笑,十年少;人總是生氣,老得快。」

說著,容舒玄在我肩頭側著腦子,鄭重其事地說到。

「我保證,從這一刻起,絕不再惹你半分生氣;你到哪兒,我跟到哪兒。你不是最喜歡熱鬧嗎?我陪著你吃吃喝喝笑笑,把你想做的事統統做一遍。」

很久以前,有人曾告誡過我,甜言蜜語是這是世上最攻無不克的利器,我抱著質疑,不敢苟同;然此時面對信誓旦旦的容舒玄,我發現自己也難于幸免,會動心,更害怕期而不至,願終成空。

「容舒玄,你先把腦瓜挪開,我們好好談一談行嗎?」

我少有的慎重態度,如一劑猛藥,讓容舒玄有了人前該有的持重老成。

轉過身,見這盤腿正坐,嬉笑不再的容舒玄老實了,我多時醞釀的話卻化成了口中的一聲嘆息。

而容舒玄似乎听懂了這嘆息間的玄機,依舊保持緘默,將話語主導權仍放在我手里。

良久,顏上頗有猶豫的我才開口道︰「我思來想去,還是不想當個小偷,霸著別人的東西。」

「因為江綿綿?」

容舒玄素來看事通透,放之兒女情長上,他此時的態度似乎比我更敢剖心而言。

愣了稍許,我如實地點點頭,再次把話續上︰

「我不是傻子,亦知現下所有人都認為我佔了江綿綿的太子妃之位。平心而論,宮中于我的諸多非議,真能如香娘說的,左耳進右耳出忘了便是?我只知風穿胡楊林,尚留沙沙響,何況是人後是非呢。雖我有時很任性,可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而江綿綿她無論從樣貌、才情、家世,與你都是極般配的。月前你當著父皇和百官的面,既已言明于江綿綿不負心跡,我亦坦然釋懷,並還以成全;可現你忽反過來向我示好,容舒玄,這反轉我真心接受不了。」

不斷地抿著桃紅的唇,我似乎有話未盡,暫礙于當下羞于啟齒;而容舒玄亦未奪話,安安靜靜在一旁,等待我將心中顧忌和盤托出。

良久後,我猶猶豫豫地講到︰「講句不好听的,你能對江綿綿始亂終棄,難保我不是下一個。何況,我現下還不敢確定你是否在同我做戲」

越說越沒底氣的話,我如夏夜中的蚊子,嚶嗡陣便沒了動靜。

話語權放出,終于輪到容舒玄收拾殘局,然他只是唇角微鉤,抬手撫住我因尷尬不展的眉頭。

「你老是把別人想在前頭,怎麼不先多考慮考慮自己?傻得讓人心疼。」

我鬧倔一躲,道︰「謹小慎微,不是我做了太子妃後,你們極力灌輸給我的東西?容舒玄,我只是想留條後路,倘若日後這場做戲黃了,至少我在面對你又或是江綿綿時,不覺得尷尬虧欠。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從不覬覦他人的東西,更不想做個抬不起頭見人的小偷。話盡于此,我有些累了,你,你自個好生琢磨琢磨。」

正欲起身走人,不想容舒玄伸手一箍,大力拉拽間我整個人滾進了他懷里。

「容舒玄,放手!」

這舉動,無疑說明剛才的苦口婆心是枉費,我頓時心中無明業火三丈高。

「不放。」

調高三度,容舒玄高漲的氣勢,瞬間壓制住懷間鬧扭的我。

「我沒別得要求,只求你認認真真地听一听我此時膛間心跳,哪怕只是須臾也好。」

倏地,我呼吸驟凝,一動不敢亂動地僵在他懷間。

四下的靜謐,忽將他心跳之聲放大百倍,傳入我耳里。

「你,你心跳得好快!!」

感受著他膛下澎湃,這作勢如瘟疫蔓延,讓我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幾分痴迷,吐出番如涼風拂面般的心底話︰「即便口有萬詞詭辯,然心卻從來不會說謊。但凡想你,或見你時,我這顆心亦如此激潮澎湃;而與江綿綿同處一室時,我的心從未見半點波瀾起伏。」

稍許,待展露的心聲足夠信服對方,容舒玄呵護備至地捧著我紅霞盡染的臉,柔聲軟語向她訴說上。

「旁人眼里,你確不似江綿綿那般,莊重沉穩,內斂玲瓏;更不似她溫柔可人,善解人意。然這一切相形見絀,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卻起了反作用;我討厭一味的附和,討厭掩飾在虛偽下的阿諛,厭惡那帶著不純心的善解人意,更厭惡那曲意討好的笑。而和你在一起,我信任你如信任自己般,從無需半點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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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我應上︰「說得這麼好,我怕是以後遇上江綿綿本人,都要低著頭避開。」

容舒玄道︰「復雜的事,往後我來處理。再者,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是她霸佔了本屬于你的東西;此時討回來,也無需覺得愧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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