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將來,天地間最後光明懸于天際,忽然變得美不勝收。
「阿姐,看得出那陶氏對林思安積怨頗深,那為何要準她同行大歷,進而搶了自己人前風頭呢?您不是總說,善妒的女人都很可怕嗎,可她的做法著實令人費解」
坐在梳妝台前,正在漫不經心挑選首飾的我,忽被背後梳頭的小梅這麼一問,莫名笑得暢意。
我打趣上︰「難道人的可怕,反應出來一定是壞人貌?真是個傻丫頭。」
停了手中的忙活,小梅倒是上了幾分認真。
「阿姐別笑!我是真看不懂那陶氏。你說她剛在您面前扯了半天,要做老好人,肚子里一堆掖著的心思,要做大惡人,可又總畏首畏尾地沒個主意。您說這女人,究竟在顧忌什麼?」
「顧忌什麼?你呀,跟我這麼久也沒見長進多少,心思還是那麼單純。陶玉華不過想學聰明人,來一回借刀殺人,可惜啊,在我這種老奸巨猾的人面前,就顯得演技拙劣了。」
背後一陣沉默,不過透過梳妝台上的銅鏡,我還是把小梅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幸得一直注意她的反應,所以在那她那一聲突兀的開竅聲間,沒把我嚇掉魂。
她一驚一乍地問到我︰「難不成陶氏想把林思安遣回大歷來?」
「啊,不然你以為呢?」
側過身,我笑意盎然地拍拍她的頭,為她剖析到這事。
「她自然盼著,人打哪里來,自然送回哪里去,這樣才顯得穩妥。」
「可如今坐鎮鳳儀殿的人,是您啊阿姐,陶氏不怕打錯如意算盤算,徒勞一場?」
我搖搖頭,並不認同小梅當下的說法。
「我這嫂嫂資質雖平庸了些,但也不笨。你沒听她說麼,現在我表兄宋衍很是寵林思安,把她當個寶似的捧著;但別忘了,男人也很能吃味的;若屆時故人再逢,林思安和容舒玄有什麼眉來眼去的互動,誰最扎心?」
「噢,我懂了!!」
小梅一聲後知後覺的嘆謂,立馬把我未完的意思續了下去。
「一旦林思安表露出對大歷皇絲毫舊情眷戀,都可能成為小侯爺發難的由頭!而陶氏即便一句不言,也能不費吹灰地削弱林思安的恩寵。果然是借刀殺人,坐收漁利的好計!」
我點點頭,補上︰「所以啊,今晚這場夜宴,有好戲看 。」
小梅又問︰「阿姐,那陶氏剛到底向你求了什麼願?」
「求了什麼?」
醞釀氣氛間,我挑好一支鳳簪遞給背後的小梅,娓娓而道。
「不過是要我配合,在宋衍面前,演一出我和容舒玄伉儷情深的戲碼罷了。」
小梅月兌口而道︰「反激小侯爺?」
我撲哧一聲,笑出聲︰「你丫頭,這回反應倒是挺到位的。」
鏡中倒映的小梅靦腆一笑,不過接下來的話語,帶了幾分唏噓。
她道︰「這一招夠狠的。阿姐若配合,小侯爺滿腔滿心痴情必受打擊;然屆時林思安不知檢點,稍弄出點岔子,必遭遷怒。這陶氏看著溫婉大方,賢淑無害,想不到心思竟然這般深!」
我笑意隱去,中肯評述道︰「無怪陶玉華兵行險著,若再過兩年,得寵的林思安為宋衍誕下一男半女,那她攝政王妃的位置就真岌岌可危了。一個不得丈夫心的女人,要想保住自己眼前的一切,那就得硬起心腸來和他人算。」
小梅點點頭,認同我的分析間,又問上我當下的主意。
「那阿姐的主意呢,這忙是幫還是不幫?」
我淡淡一笑,拿起黛石輕輕勾勒起眉。
「幫亦有幫的理,不幫也有不幫的理由。」
點了個我滿意的眉型,我轉頭問上小梅。
我問︰「小梅,若此時要你選,這忙幫還是不幫?」
桃木梳在我發間停了許久,她擺月兌不了這難題的糾纏,索性搪塞起來。
「阿姐明知道我心性笨拙,還讓我替你拿這麼難的主意。林思安,那陶氏,都不是什麼好鳥子,若真問我意思,我覺得阿姐最好兩頭不沾,讓她們兩女人自個斗去。」
一個鬧趣的小爆栗子敲在小梅額間,我笑得酣暢。
「好,我們不摻和。」
酉時三刻,雲和殿。
此番夜宴定在酉時時分,我故意推遲了三刻鐘到場;當我在眾星捧月的眼光中步入雲和殿,別樣的關注,未辜負我這一身精致行頭和妝容,也更添自信能駕馭今夜的風起雲涌。
「你可讓孤盼得苦。」
座上容舒玄一見我到場,還暢飲在唇間的酒觚當即放下,如陣疾風似的奔到我跟前,霸道牽住我的右手,並當眾炫耀上恩愛。
「這麼重要的場合,你還要孤派人三催四請的,要是傳出去,宮中上下定要指責你這個皇後的不是,太失禮。」
浮起些許不悅,我冷道︰「失禮?橫豎要被人說道不是,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你啊你這脾氣。」
一股秒慫,在他笑容中詮釋得淋灕盡致,容舒玄抄起酒觚朝宋衍方向賠上不是。
「兄,你這妹妹的脾氣,這麼多年孤還是無法駕馭,一磕上就自動舉白旗,兄可別介意內子的失儀。」
宋衍跟個愣蔥似的立在席間,略痴迷地看著我;我倒是不以為意地反觀他,又打量容舒玄,若不是容舒玄幾聲咳嗽提醒,我怕是這雲和殿都快被這尷尬的照面氣氛給淹沒盡了。
稍稍收斂失態,宋衍回應上︰「陛下先不是說了,這是家宴,一家人相聚一堂,自然沒那麼多規矩。」
說著,宋衍硬擠出個笑臉,澀澀地問到我。
「淳元表妹,北燕一別近兩年,可過得好?」
他的問候中既帶關切也埋怨,在這種場合下,我答起來自然要謹慎著。
眸間一垂一抬,我變幻出個自若︰「好不好,只要活在世上一天,日子不是照樣過?表哥放心,吃喝拉撒,一樣缺不了。」
對場上幾個陪坐暖場的,如何尷尬在我的說詞中,我甚不在意;我淡然在殿前繞了圈,在容舒玄的東道主席間取了杯葡萄佳釀,淺嘗了一小口,又把未盡的話拉起。
「看表哥這氣色倒不錯,容光煥發,意氣風發的,倒不像傳言中為國鞠躬盡瘁憔悴了去。」
宋衍對我的抬杠一時不語,容舒玄自然眼力價到位,忙打起圓場緩和氣氛。
「諸位貴客見笑了。民間不是有句俗話︰女人嘛,頭發長見識短。孤這位皇後就喜歡鬧趣,老跟小孩兒似的調皮得緊,孤也不少為她頭疼著。」
說著,容舒玄一指刮在我鼻梁上。
附庸潮在殿內此起彼伏,力圖沖淡我帶來的不悅感;而我鎮定如前,徐徐不急地飲著觚中美酒。
等殿中騰出我說話的余地,剛好酒嘗盡,趁著這個好興致,我昂頭反問到容舒玄。
「皇上認為臣妾見識短,不妨說點讓我長見識的,開開眼界。」
明媚一笑間,我忽急轉冷面,把矛頭拋向北燕來者。
「衍表哥不容易啊,終于讓您逮住機會,向大歷撈好處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