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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二章 人性博弈

哭聲不期而至,碎了乾坤殿中刻意營造的安寧祥和。

「瑩兒,你這是做什麼?」

容舒玄虛偽的開場白,隨之帶起地是那頭淒哭連綿,單調乏味的哀求。

顧瑩口中只一句︰救洛青山。

我坐在九龍吞日金屏後,隔著一條縫,便見慌淚滿布的顧瑩跪在容舒玄腳下,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般不放。

「瑩兒,你可把孤弄糊涂了。」

克制著急促的哭噎,顧瑩急道︰「瑩兒自知厚顏,可青山也是一時糊涂,為保瑩兒周全間才會行刺于樾棠姐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瑩兒願承擔一切罪責,但求玄哥哥替瑩兒在父親面前說幾句好話,先救下青山!」

「等等。你說刺客是洛青山?」

一口無知演繹地十分到位,轉而,容舒玄換了個嚴色。

「你怕是急糊涂了,元妃宮中遇襲怎麼和樾棠扯上關系?宮人無知,嘴子碎了些情有可原,可怎麼連你也听信這等蜚短流長,荒唐。」

「玄哥哥!」

哭腔中忽逼出聲淒厲,顧瑩的糾纏更見緊。

「你不用瞞瑩兒了,我知道樾棠姐姐還尚在人間,且是您把她藏在宮中的。姐姐,瑩兒知道此刻你也在,能不能現身一見?!」

女人素來九分糊涂一分醒,這一分清醒,算是把容舒玄的臉面打得響亮,拆得難堪。

對方指名道姓地要見我,我自是坐不住,從金屏後亮出了身形。

白了一眼枉做小人的容舒玄,我走上前接起這陷入僵局的話題︰「抓走你情郎的人是你的好父親,你不去求他,反倒來乾坤殿哭哭鬧鬧,我真瞧不出你耍得什麼迂回心計。」

「姐姐,主意都是我一個人出的,你向玄哥哥求求情,救救青山吧!!哥哥素來疼愛您,若能救出青山,瑩兒願給您做牛做馬!」

我冷拒道︰「你當我是廟里的活菩薩,什麼人都救嗎?顧瑩,洛青山想要我的命,我沒多追究也就罷了,你憑什麼要我替他求情?!」

我管他容舒玄給我黑臉白臉角,本著心,當面把話下狠;而顧瑩轉頭抓攀著我,哭得更見傷心無助。

「姐姐心中有什麼恨,什麼怨,沖著瑩兒撒便是,我亦不會有半句怨言;但青山是一時糊涂,他是怕姐姐口風不嚴才此處下策!若姐姐能為瑩兒開金口求情,瑩兒願一命換一命,自裁謝罪!」

說著,早有準備的顧瑩從懷間拔出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心窩子便扎去。

幸虧在旁的容舒玄眼疾手快,當即奪了她手中的匕首,扔得遠遠的。

「犯什麼傻?!別忘了你是大歷的皇後,在孤面前要死要活的,成何體統?!」

「可我從不想做這椒房主人!!」

被大力閃了莊重的顧瑩,哆哆嗦嗦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出這麼一句,震得我五髒發顫。

用盡力氣再次撐起身,那無助慌張,生生把一雙眼化作泉︰「我真沒辦法,沒辦法,我雖貴為皇後,可我能左右誰?我誰都左右不了!後位,榮華,人生,我真什麼都可以不要,唯求青山能平平安安地活著!玄哥哥,如今只有您能助青山免于一死,我求你了!!」

她滿掌心血污的手,抹不盡淒楚淚的無助,像個孤立無援的孩子,被悲傷一點點吞沒。

曾幾何時,我亦如她般。

我不斷勸說自己,該繼續對她窮追猛打,繼續落井下石,然動容卻越來越猛烈。

良久,我道︰「你好歹是天子,讓個臣子在禁宮中為所欲為,拿捏生殺大權不說,現今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從宮中帶走人,你這皇帝當的是不是太窩囊了些?」

「哼,顧相目中無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你此刻發善心激我,無非是為討個作壁上觀的好人牌;可即便就是孤去了,能頂什麼事兒?要知道,顧相下狠心遮掩的丑事,沒人攔得住!」

不著好臉色的嗆了我一串,容舒玄依舊把置身事外掛在嘴上。

「瑩兒,你父親什麼脾氣你最清楚不過。你信不信,若孤此時真去相府要人,怕是洛青山死得連渣不剩?怪只怪,洛青山此舉太魯莽沖動,自招殺身之禍。」

「不,不,父親會听哥哥的話,給青山一條活路的!玄哥哥不試試,怎麼知道沒有轉圜?!」

仍抱著一絲希望不肯放,顧瑩面帶瘋癲地否定著,否定著,試圖把氣氛回暖。

我欲上前說些什麼,可容舒玄卻一把將我攔住,自己頂了上去。

「孤不會去的。」

蹲,容舒玄把著顧瑩的臉頰,一點一點暖心地為她擦去眼淚,可口中決絕的話,把顧瑩整個人拆解地支離破碎。

「孤知道你和洛青山情投意合,也一直想成全你們,但有些事翻上台面且傷及天家顏面,故逼得孤不得不狠下心來。」

人處絕望間,即便是一根稻草,也會壓死人。

他道︰「試想,孤若去相府為洛青山求情,不等承認知曉你和洛青山間的種種?孤可以不懼天下人恥笑,可顧相也是個極重體面的人,皇後心有他屬,這等丑聞他老能視而不見?況且事情一旦說穿,不僅洛青山死得更快,也會讓孤這些年的隱忍付之東流。」

那笑,不帶任何感**彩,在容舒玄那一記模頭殺中消失殆盡,只剩天子的深謀遠慮。

「洛青山既為小情小愛豁得出性命,何為在家國道義間會有所畏懼?男子漢大丈夫,亦敢做敢當,你若真愛他,就該成全他一個男人該有的體面。」

這夜,記不得話題是怎麼樣無疾而終的,記不得顧瑩是如何心如死灰,絕望滿月復地離開乾坤殿的。

我再次幡然醒悟到,這天家深宮中從來沒有所謂的「人情味」可言,只有利益割據下的冰冷刺骨。

「借刀殺人的滋味如何?」

不知過了多久,容舒玄遞來一杯熱茶,也送了來句釘心的探問。

我僵著面轉過頭,道︰「我沒借過任何人的刀,何來殺人之說?!」

「可你心中亦是痛快滿足。」

我頓時怒氣上涌,反駁到︰「你說話注意分寸些,別沒事找事!」

容舒玄淡淡一笑,不以為意間,還興致勃勃地擺起心得來︰「人心本就是個殘缺不滿的東西,不斷地拆了別人的如意來填補自己的空虛。就如你,曾經在顧瑩面前是個受害者,總是理直氣壯的,可等你從她身上劃下了傷口得了報復後的滿足感,不想位序顛倒,轉眼她搖身一變成了弱者,激發出你人性善惡間的譴責。」

「你想罵我虛偽就明說,我沒想否認!」

氣急間,我正欲甩手走人,容舒玄卻一把將我緊攬在懷間。

「孤只是想提醒你,人性本惡,存了過多善良,到頭來只會禍害自己。若真有什麼善良割舍不下,那就多善待善待下自己,別為無關緊要的人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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