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晚膳的點,我主動跑去朝陽殿蹭飯食。
他手里有兩個挺急的折子要閱批,可大半心思又掛在我身上,故一心二用間,一個折子就批了個半時辰有余。
「劉太醫給你請脈,可有乖乖的?」
「乖。」正好手中的橘瓣去了瓤膜,我順手犒勞上慕容曜︰「安胎藥早晚按時吃,三班倒請脈也不鬧脾氣,我能不乖嗎?你的囑咐是聖旨,我哪能不從。」
懸著朱砂筆,包著橘瓣呆呆的看了我半天,他又問︰「那飯食,可有挑剔?」
我笑眯眯︰「不挑。你看我這不是沒到飯點,就上你這來蹭飯了,最近可能吃了。」
我的乖順反讓他生疑︰「一天時間都去了些什麼地方,沒鬧騰?」
「除了未時太皇太後傳召,去了趟延壽宮請安,其余時間,我都乖乖呆在芳華苑中。」
我甜甜一笑,朝他肩頭偎了偎,順勢用手絹拭去他嘴角包久而溢出的橘汁。
明顯能感覺他全身不適的一抖,而最直觀的證據,就是那朱砂筆凝出的紅珠,落在桌案上那奏折上。
瞬間變成了朵驚艷的紅梅。
「皇上,晚膳已備妥當,是否立馬傳?」劉德祿躬身進殿,問了聲。
「傳膳吧。」
重重地舒了口氣,想來也沒什麼心思批閱折子,隨放下了朱砂筆。
「我來。」
剛要落腳穿靴,我反應倒十分殷勤,先一步搶了劉德祿的差事。
我道︰「你這靴襪料子雖保暖,但極不透氣,容易汗腳;回頭我給你做幾雙,內瓤是絲的,外層再用棉的包繡一層,這樣極保暖又透氣,你穿著也舒服。」
「不對。」
「怎麼不對,這法子我試過,管用。」
綁著金線繩,封住他褲腳的漏風處,我回應到。
他回道︰「我沒說襪子,我說你不對勁。」
我抬起頭,咧嘴一笑︰「我挺好的啊。」
「不對,你一定有事。」凝著他的火眼金楮,上下來回端量我好幾遍,又補到︰「從剛你進殿到現在,滿嘴蜜油,不見平日里的小脾氣,事事都在暗中順從我的意思。」
「你這人,見不得我對你好?疑神疑鬼的。」
「當我是三歲孩童好哄?對我好是真,但表露的太借花獻佛了。」評價了句他自己的感觸,慕容曜把我摻了起來︰「說吧,你有什麼事求我?」
「嘿嘿,就一丟丟。」
見計策被識破,我俏皮一笑,用手指掐出了那心中所求的大小。
「你的一丟丟,可是十萬八千里中的一丟丟,心大著呢。」
反問我間,見我不住地看劉德祿,他開口道︰「劉德祿,你先退下吧。」
等殿內落了清淨,他把我擺在榻上,自己半蹲在我跟前,昂著頭審視著我。
「說吧,又想出什麼不安分的點子要我允的?」
我食指扣扣臉頰,鼓了口勇氣,貓著聲線請示到︰「呃~~阿曜,你瞧我在宮里呆了這麼長一段時間,那個,能不能把先前你沒收的金牌還我?」
「你想出宮?」
四個字,簡單明了地總結了我的彎彎繞繞,他卻浮起了不悅。
「我不是說過,映月館的事我會讓人替你處理妥當,心還如此野?」
「不是,不是惦記,我真有點急事。」
也不知如何說起,我越說越支吾,可他,卻主見異常堅定。
他反駁到︰「如今你這情況,我是斷然不放心你一個人出宮。瞧你今日這殷勤勁兒,我也不想討你個不高興;這樣,你若真有什麼急事,明日我陪你出宮辦。一下午,總夠了吧?」
「才一下午?」我聲音驟高又驟低,後話爛在肚子里。
他眉頭猛皺︰「一下午還不夠,你到底盤算著多久?」
「三天,至少。」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眼一閉索性豁出去了。
「三天,說哪門子玩笑?三個時辰我都嫌多了!是不是仗著我寵你,你就越發肆無忌憚?!」
我立馬來勁︰「你好端端發什麼火。我也知道要求有點過分,這不是跟你商量著嗎?封昱郡這一去,至少一天一夜路程,三天還算是快的了」
話順了脾氣,卻不知不覺露了底,我連忙止住聲。
可跟貓般敏銳的慕容曜,卻逮住不放了。
「封昱郡?南陲邊境?你跑那窮鄉僻壤去作甚?!是誰有這般大的魅力,讓你如此坐立不安的。」也是急了眼,慕容曜拽著我的手,不停地追問著︰「說話呀,見誰?」
「一個故人。」
逼得無法,我咬牙吐露了句。
他追問地緊︰「故人?有多沾親帶故的,值得你不辭辛苦,不遠千里跑去相見。」
「你別亂打翻醋壇子,沒你想得那回子齷蹉。」
火氣一涌而上,莫名動了真怒。
「我亂打醋壇子?平心而論,天底下哪個做丈夫的,願意自己的妻子懷著自己的孩子,在外拋頭露面,勞碌奔波?一去三天路途遙遠不說,見誰,什麼目的,你一概憋在心里,你要我怎麼放心的下?這是要我命!」
直訴心腸一番,他倒是跟蔫兒的藤,主動軟了聲。
「將心比心,淳元,我是怕你有個什麼閃失。」
我也軟了心︰「可這個事情對我太重要,我必須親力親為。」
相持不下,他主動讓了步︰「那我們先拋開爭執,看看這個人值不值。你口中這個‘故人’,他究竟是誰?」
我閉眼,深吸了口氣,終是吐露道。
「嚴嵩。」
「嚴嵩?」慕容曜疑慮深深地念叨了邊,忽然有所悟的問到我︰「是大歷太學府前國子監,嚴嵩嚴閣老?」
「正是他老人家。」
慕容曜緩緩驚,問︰「他人在我北燕封昱郡?」
「是。」
「據我所知,嚴閣老已經辭官多年,不理世事,你此番前去見她是為了?」
「既然說到這兒,我也不瞞你。」抿抿唇,我表述到真實心聲︰「此次之所以有這番打算,是為了大歷十年一度的‘正思諫’,我想請師公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我想你也多少知道,嚴公他老人家乃先父的授業恩師,他老人家所推行的‘廣開寒門,士無高低’的思想,也是先父多年持之以恆貫徹的夙願。師公雖辭官多年,隱居田園,但其威望在寒門士子心中依舊如泰山北斗,極具號召力。」
說到此,臉上驀地一嚴,向慕容曜道出其中利害。
「如今顧老賊把持的大歷,門閥排擠根深蒂固,寒門士子積怨已深,若嚴公能出山並借助‘正思諫’辯法之機,顧老賊及起黨羽這些年經營的‘排外思想’必受重創,我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時機。」
「可嚴閣老生性古怪,對許諾過的事,從不妥協。三年前游歷至我燕都,我曾高官厚爵相請,他卻以‘不奉二主’為由斷然拒絕;此時你前去游說,有把握勸他重出山門?」
慕容曜的擔憂,在我看來,阻擋不了我的決心。
「我不能讓李家含冤莫白,更不能讓先父心血如此被埋沒,此事我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