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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你也是一棵樹嗎

把洪綃弄走後,晏瀛洲拉著阮思回到人群中。

那里依然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幾個醉漢嚷嚷著要去泡溫泉,裴之陪洪綾在一旁飲酒說笑。

剛才那個小插曲似乎已經被人遺忘了。

但阮思的神情古怪,心里依然在想剛才的事。

洪綃說,江嵩昨夜叫她……

「喬喬!」洪綾扔下裴之,強作歡顏,笑道,「你們怎麼那麼久才回來?」

場上絲竹歌舞不絕,眾人觥籌交錯好不愉悅。

阮思笑了笑,推說餓了,讓洪綾幫她取些果子來。

洪綾樂呵呵地去了。

她轉身走到裴之面前,直勾勾地盯著他,緩緩道︰「裴公子,你應該給阿綾一個名分。」

裴之點點頭,認真地說道︰「我明日就帶她去見我祖父。」

阮思疲憊地看了他一眼。

「夫人,我們去旁邊走走吧。」

晏瀛洲看出她的不適,拉起她的手,帶她走向僻靜些的地方。

阮思回頭看了一眼洪綾和裴之。

洪綾手里端著一碟果子,正四處張望著找她,一副熱情又關切的神情。

要是阿綾一直這樣,傻乎乎,樂呵呵的,多好啊……

阮思忍不住想起前世洪綾的轉變。

後來,洪綾會像江夫人那樣,頤指氣使地對待旁人,還會冷笑著,問她,難道這樣不好麼?

「夫君,」阮思出神地說道,「要是一個女子一輩子都能柔弱單純,像個小白兔一樣,該有多好啊。」

「嗯?」

「我有時候真的有點羨慕那樣的女子。」

阮思分不清她究竟是一時有感,還是潛意識里覺得的確如此。

「你說,一個女子要被身邊的人保護得多好,才能一直柔弱善良到底呢?」

晏瀛洲道︰「其實,柔弱和善良沒什麼關系。」

阮思愣愣地抬頭看著他。

「我反倒覺得,足夠強大的人才有能力保持心底的良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溫柔如水。

「喬喬,你這樣就很好。」

阮思苦苦一笑,搖了搖頭,握緊他溫熱的手。

她仍然在擔心洪綃的事。

明日,裴之要是真的帶她去見裴老太師,不知裴老太師會如何對待她。

她是個很好的姑娘,但想要成為裴之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僅是好就夠了。

一個出身商賈,一個出身權貴。

阮思有點不忍心去想。

「你有心事?」

晏瀛洲的聲音低低響起,阮思听出他聲音里的關切愛憐。

阮思搖頭道︰「沒什麼。」

遠處歌舞升平,夜風將旖旎的絲竹聲吹散,如漣漪般蕩漾開。

溫泉池子里氤氳而起的熱氣,在夜晚如白霧般顯眼。

阮思拉著晏瀛洲的手,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她是不是身在夢中。

「喬喬,該你問我了。」

她愣了一下,問道︰「什麼?」

「我剛才問你的話。」

阮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捏了捏他的手,一本正經地問道︰「夫君,你是不是有心事?」

「嗯。」

晏瀛洲痛快地承認了。

阮思配合地笑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呢?」

晏瀛洲嘆了一口氣,很快松開她的手,改為摟住她縴細的腰肢。

他的大半張側臉融入昏曖的燭光中,高挺的鼻翼在臉頰上投下些許陰影。

右眼角的那粒淚痣像是一粒溫柔的星光。

阮思忍不住模了模他的淚痣,卻被晏瀛洲捉住她的手,輕輕貼在唇上,慢條斯理地吻著。

「夫君?」

「你剛才不是問我在想什麼嗎?」

阮思只好點點頭。

晏瀛洲握著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柔聲問道︰「你什麼時候能給我生個孩子?」

今夜,楓客園里高朋滿座。

沈浮喝得酩酊大醉,腳上的靴子被他蹬到一邊,他帶頭敲著酒壇放歌起舞。

玩到盡興處,他赤著腳在冰涼的地面上走來走去。

他一面披發跣足而歌,一面握著支狼毫,隨手沾了美酒便往牆上桌上亂畫。

不少人都跟在他後面又唱又笑,爭先恐後地請他在自己的袍子上作畫。

沈浮難得沒有架子。

他索性往地上盤膝一坐,無論誰跪坐在他面前請他賜幅墨寶,他都咬著筆催促地擺手讓他們坐下。

滿園子的客人多是慕名而來。

今晚,得了沈浮真跡的人自然盡興而歸。

這場狂歡一直持續到子夜時分,客人們才陸陸續續地乘馬車離開。

洪綾早已醉倒,睡夢中還拉著裴之劃拳。

裴之陪她歇在大堂里,全程安靜地給洪綾當個肉墊子,由著她不停地換舒服的姿勢。

金鈴兒和銀瓶兒開始幫忙收拾殘局。

竇一鳴也忙前忙後,笑眯眯地和二人談論剛才酒後失態的客人。

人群漸漸散去。

岑吟取了一小壇酒,獨自來到園子里的枯樹後。

那是一棵三、四人合抱的大楓樹。

時值冬季,楓樹早已枯萎了,只剩下黝黑的寬闊樹干。

她背靠著樹干緩緩坐下,一個人小口小口地飲酒。

「夫君,你還好麼……」

自然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如果身處傅家,她現在應該已經看完賬目歇下了。

這段日子,她就像一個毫無知覺的人偶,機械麻木地完成傅家主母該做的事。

每個時辰甚至每一刻該做什麼,全都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行為里。

她快要忘了,打破常規是什麼滋味。

今晚,她獨自待在一個從未來過的地方。

這一切讓她不安又放松,第一口烈酒入喉的時候,她听到自己發出一聲嘆息。

終于,只剩她一個人了麼?

岑吟緩緩放松下來,以一個舒適隨意的姿勢坐好,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酒。

樹後突然傳來一個散漫的聲音。

「酒要一口一口的喝,喝得快了只會頭疼,不會醉。」

接著,是一聲重物墜地的悶響。

她心里一驚,那人已揉著摔疼的胳膊,緩緩在另一頭坐下了。

兩人未曾謀面,各自靠著樹干而坐。

隔著粗壯的樹干,他們兩人都沒有往前一步的打算。

岑吟听到那個男人打著醉嗝說︰「想喝醉,就得慢些喝。」

那個聲音……沈浮?

岑吟沒有馬上回答他,他好像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了。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夜晚,來的也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沈浮癱坐在樹根旁,拍了拍手里的酒壇子,突然問道︰「你也是一棵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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