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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斯人已矣

蘇雅集臨走前,曾問過晏瀛洲想不想回京。

「晏兄,要是你想回京徹查令尊的案子,我可以設法為你謀取個六扇門的職位。」

只要晏瀛洲點頭,他就能回到父親曾經待過的地方,像他的父親一樣成為京城的捕快。

但晏瀛洲謝絕了他的好意。

「我答應過祖母,絕不當捕快,絕不插手任何重案。」

離開清河縣的時候,晏老夫人要他發過誓,今生絕不步父親和祖父的後塵。

蘇雅集低頭沉吟片刻,突然微笑道︰「也就是說,只要不當捕快,別的身份都可以?」

兩人相視一笑。

晏瀛洲輕咳一聲道︰「我可沒說過。」

蘇雅集笑而不語。

臨別前,二人又聊起姚鈺和別的事情,晏瀛洲暗示蘇雅集務必提防此人。

蘇雅集對他抱拳道︰「晏兄,我們京城再會。」

晏瀛洲不置可否。

林泉郡很快會來一位新郡守,衙門里也會換上一批新面孔。

但欽差大人吩咐過,林泉大獄全憑晏司獄做主,不得裁撤司獄及他手下的獄卒。

這樣的日子,似乎會照舊一天一天地過下去。

只是晏瀛洲把他婉拒蘇雅集好意的事同阮思說了,阮思多少有點失落。

「我小時候經常听家里的鏢師說,京城好玩的地方很多,好吃的東西也很多。」

她皺眉托腮盯著茶杯,仿佛是那只茶杯不肯讓她進京。

「阿綾很快就要和裴公子一起進京了,以後我想見阿綾一面就不太容易了。」

阮思賭氣道︰「我在林泉郡的朋友越來越少了。」

晏瀛洲端起那只茶杯,淺淺地啜了一口。

「喬喬,你在怪我?」

「晏瀛洲,」阮思鼓著腮幫子盯著他,「我只有你了。」

晏瀛洲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嗯。」

阮思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我記得你女乃女乃說過,不準讓你進京?」

「她老人家應該是擔心我放不下我爹的案子,不惜以身涉險想為我父親翻案吧。」

阮思點點頭,找了些別的好玩的事跟他說。

兩人似乎達成默契,都不再提京城的事。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距離楓客園開張的日子近了。

沈浮整日忙得團團轉,裴之和洪綾也忙得不亦樂乎,反倒是阮思手頭沒多少事可忙。

小到晚宴的開胃菜,大到初十當日的整體流程,他們都早已敲定下來。

阮思只好當個甩手掌櫃,由著裴之和洪綾興沖沖地去張羅。

沈浮將她趕到傅家,讓她親自去請岑吟過來。

傅東來的喪事剛過去一段時間,岑吟忙得腳不沾地,即便適當放權給下人依然忙碌不已。

她雖然身著黯淡的黑色衣裙,但那張溫婉的臉龐卻煥發出從容的光彩。

所有人都以一種近乎崇敬的目光來看她。

不論何時,岑吟總是優雅淡然的,以一種溫柔包容的姿態去面對每個人。

阮思有些羨慕她,但又不想成為她。

岑吟答應阮思,她一定會在初十當天去楓客園赴宴。

今日,她略施脂粉,捧了一張進貨單,坐在榻上一邊看一邊和阮思說話。

她提及傅韶華近日的來信。

「華兒在婆家一切安好,婆母對她十分信任,已放權讓她來管家,妯娌間也頗為和氣。」

阮思點頭笑道︰「本該如此。」

「華兒還說,她們妯娌幾個時常一起烹茶斗草,刺繡簪花,比在閨中的時候還要自在有趣。」

說完,她不禁微微一笑,神情愈加溫柔。

阮思心中欷不已。

要是傅韶華像前世那樣和李 私奔,這對少年夫妻的愛情恐怕早已在窮困中磨光了。

到最後,剩下的只有彼此猙獰的面目和千瘡百孔的家底。

她有些慶幸,幸好拆散了這對假鴛鴦。

傅韶華能嫁得良人,阮思便覺得欣慰極了。

這對她來說,就好像她從前世錯嫁姚鈺的噩夢中醒來,發現身邊躺的是愛她憐她的晏瀛洲。

此時,門房過來通傳說︰「主母,曹家的人又來了,說是要改那批單子。」

岑吟的臉色微微一變。

「知道了,請他們到廳上稍等。」

門房答了聲「是」退下了,岑吟對阮思無奈地說道︰「生意上的事。」

幾名侍女前來為她重新梳妝。

阮思本要離開,岑吟卻挽留她說︰「等等,再陪我說幾句話吧。」

她好不容易敲定曹家的訂單,但曹家出爾反爾,打算廢棄合約重新議價。

曹家在南洋市場頗有門路,這筆單子對傅家不可謂不重要。

但近日什麼事都落在岑吟頭上,她總有不堪其擾的時候。

侍女為她梳好頭,服侍她淨過面,剛要為她點脂畫眉時,岑吟突然斥退她們。

「我自己來吧。」

下人告退後,她自己對著銅鏡畫眉,眉心不住地皺起。

阮思懇切地說道︰「岑姐姐,你太累了。」

岑吟對著銅鏡,緩緩撫平眉心的細紋,搖頭道︰「我不能讓別人看到我的疲態。」

傅家所有人都指望著她。

要是他們從她從容不迫的面容上看到一絲疲態,那他們隨時都會懷疑傅家岌岌可危。

「我這張臉,不是我自己的,是傅家的。」

「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阮思剛說完這句話,她便看到鏡中的那張臉緩緩松弛下去。

眼角的魚尾紋和眼中的疲憊都出賣了她的年齡和心境。

但那疲態只是一瞬,岑吟很快重新戴起端莊從容的面具,微笑道︰「沒什麼。」

她湊近銅鏡,握著手中的螺子黛,剛要畫眉,但手腕一抖,斜斜地畫歪了。

阮思剛準備幫她重畫,岑吟突然將螺子黛扔在地上。

「以前,都是他為我畫眉……」

話音未落,她已然淚如雨下。

這是傅東來遇難後,岑吟第一次為他流淚。

岑吟突然意識到,以前她的心不是不痛,而是痛到不肯相信。

她不肯相信那個人已經走了。

她以為他只是像以前一樣,去很遠的地方做生意,一走便是好幾年。

這個念頭支撐著她,而她支撐起整個傅家。

她總是催眠自己,讓自己以為,傅東來還會回來。

「直到剛才,」岑吟流著淚看向阮思,「我突然發現,他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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