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阮思緩緩睜開眼,只覺得渾身酸痛,好像整個人都散架了一般。
入眼只見一片荒涼的河谷。
「姚鈺?」她坐起身,發現他躺在旁邊,雙目緊閉。
阮思掙扎著爬起來,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還有呼吸。
她稍微松了口氣,心中對他的怨憤又深了幾分。
「你要下地獄也就罷了,為什麼又要拉我一起下?」
阮思嘀咕著,搖了搖姚鈺,又掐了他的人中,他依然毫無醒轉的跡象。
她左右看了看,在河灘邊尋來一根被水沖來的粗樹枝,去了旁的枝葉暫且當作拐杖。
姚鈺的臉色潮紅,似是發起高燒。
阮思無奈,只得將他拉扯起來,勉強伏在她的肩頭。
她自己摔得不輕,身上又掛著個姚鈺,只能艱難地拄著拐杖,支撐起搖搖欲墜的兩個人。
河灘上布滿細碎的尖石子,她每走一步都感到腳底傳來鑽心的疼痛。
「姚鈺,」她咬著牙低聲道,「我他娘的到底欠你多少?」
姚鈺整個人都歪在她身上,腦袋歪歪斜斜地靠著她的肩。
他燒得滾燙的額頭時不時擦過她的臉。
阮思心煩意亂,只想將他掀翻在地,或者扔進河里去。
前世,姚鈺被敵人追殺時,她持劍擋在敵人面前,為他浴血奮戰。
好不容易殺退一波強敵,她轉身扛著姚鈺,殺出一條血路,拼死保護他逃出重圍。
那個時候,她怎麼沒發現……這人可真夠重的。
阮思拖著姚鈺,一步一步,走得極慢。
東方漸漸泛白。
她心中憂慮,長夜即將過去,也不知道晏瀛洲那邊怎麼樣了。
前方,河流繞過重重山巒,沖破轉角處的層層疊嶂,河面隨之變得開闊平坦。
天邊迸發出一線熹微的晨光。
「喬喬!」
遙遙的,晏瀛洲提著劍,從金色的晨光中走來。
阮思再也走不動了,望著他披著燦爛的光輝朝自己走來,喃喃道︰「晏瀛洲……」
她身上的人似是動了一動。
晏瀛洲的劍尖還滴著血,一滴一滴,融入他身後的萬丈霞光里。
阮思鼻子一酸,若不是身上還掛著個姚鈺,她一定會撲入他懷里死死抱住他。
但現在,晏瀛洲心頭一松,眉頭一緊,盯著姚鈺的臉龐。
姚鈺突然睜開眼,被汗濡濕的黑發擋去他大半的眼白。
阮思叫了他一聲說︰「晏瀛洲,你沒事吧?」
他搖搖頭,姚鈺抬眼盯著他,唇角扯出一個詭異至極的弧度。
阮思剛想把姚鈺放下,晏瀛洲大步上前,一把拎起姚鈺,啪地一下將他摔在地上。
姚鈺痛得低呼出聲,阮思驚道︰「哎?你這是?」
晏瀛洲居高臨下地睨了姚鈺一眼,冷冷道︰「姚大人傷的不是胳膊麼?」
姚鈺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求助般地轉而看向阮思。
但阮思只顧牽著晏瀛洲上下打量。
「你真的沒受傷嗎?我一直很擔心你,你不要怪豆子,是我非要他陪我進山找你……」
話還沒說完,晏瀛洲一把將她擁在懷里。
「夫人。」
阮思嗷的一口咬到舌尖。
「我沒事。」
男人的氣息熾熱而清冽,阮思紅著臉推了推他的腰,反而被他攬得更緊了。
她不好意思地問道︰「豆子和陳燁他們呢?」
「晏大人。」姚鈺虛弱地趴在地上,抬頭盯著晏瀛洲,唇角帶著若隱若現的譏誚。
阮思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
晏瀛洲依然擁著阮思,冷冷地睥睨著他。
「你夫人剛才拼死將我救出來,你若放任我就此死了,豈不是枉費夫人的一片苦心?」
阮思的後背一涼,趕緊從晏瀛洲懷里掙月兌出來。
「無妨,」她听出姚鈺的挑撥之意,冷笑道,「禍害遺千年,你的命還長著呢。」
晏瀛洲看了看阮思,欲言又止。
「老大!」遠處響起竇一鳴的聲音,「陳燁你看,老大和嫂子在那邊!」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過後,陳燁等人策馬趕到他們面前。
陳燁皺眉道︰「姚大人這是……」
晏瀛洲冷淡道︰「山上路滑。」
其他衙役趕緊跑過來,將姚鈺扶上馬。
竇一鳴訕訕道︰「老大,你看嫂子這不是沒事嗎?回去以後的禁閉能不能……」
晏瀛洲的目光一涼,冷笑道︰「再加五個時辰。」
阮思悄悄探出個腦袋來,對竇一鳴抱歉地吐了吐舌頭。
陳燁說︰「先前打斗的時候,那輛撞斷車轅翻下山坡的馬車,如今我們已在河谷底找到了。」
晏瀛洲點點頭。
「只是馬車上足足十幾箱五石散,要是就地焚燒的話可能會暴露我們的行蹤。」
竇一鳴咂嘴道︰「對啊對啊,山賊怎麼會燒貨物呢?」
今日他們來扮山賊,驚動了真正的山賊,引發的動靜已經不小了。
阮思望著湍急的河流,提議道︰「不妨將箱子上的繩索割斷,把里面的東西全都拋入河中?」
「好主意,」陳燁附和道,「掩埋和焚燒都太顯眼,時間也來不及了。」
晏瀛洲不動聲色地看了姚鈺一眼。
姚鈺吃力地坐直身體,虛弱地說道︰「諸位放心,我會命人在下流秘密打撈沒有沉底的貨物。」
幸存的赤流縣衙役也趕到了,一看姚鈺折騰得如此狼狽,都驚出一身冷汗。
「大人!您的傷怎麼樣了,不礙事吧?」
「不打緊的。」
姚鈺勉強笑了笑,唇角的笑容無端詭異了幾分,「好在有晏夫人舍命相救。」
眾人頓時沉默下去。
竇一鳴嚇得魂飛天外,老大頭頂一片綠,沒把他生吃了就算客氣的,他剛才還討價還價?
晏瀛洲終于說道︰「把貨都倒河里吧。」
此時,誰還敢多說半個字,紛紛卷起袖子忙活開了。
阮思突然發現,晏瀛洲身上穿著黑色勁裝,並非姚鈺的官服。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拉過竇一鳴,指著姚鈺問道︰「那不是……你們老大的外袍嗎?」
「嗯。」竇一鳴不明就里地答道,「他手臂受了傷,血流不止,老大就將外袍扔給他包傷口。」
阮思想起姚鈺騙她的那席話,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那、那他的衣服呢?」
竇一鳴愣了一下,努努嘴說︰「讓他手下的捕快穿去,冒充他引開山賊。」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姚鈺都能輕而易舉地將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這一切,讓她感到陣陣挫敗和無力。
遠處,所有箱子都被倒空了,晏瀛洲緩緩回過身,走到姚鈺那匹馬前面。
「小弟先行謝過晏兄。」
晏瀛洲面無表情地瞥著他,沉聲道︰「離她遠點。」
姚鈺只是笑笑。
竇一鳴跑上前來,問道︰「老大,陳燁讓我來問你,是不是可以帶隊回城了?」
「嗯。」晏瀛洲微微頷首,吩咐道,「傳令下去,全體前往賈家……」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姚鈺。
「搜捕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