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勸了半天,祝東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讓他回來做什麼,要他休妻不成?」
「大嫂你想到哪里去了?誰欺負了你,你夫君自然要替你討回公道。」
祝東顏爬起身,抓著阮思的手臂,哀求道︰「不、不,別讓他回來,是我丟了他的臉面。」
「大嫂!」阮思來氣了,「他的臉面都是自己丟的,他身為男兒毫無擔當,那才是最丟人現眼的事。」
祝東顏喃喃道︰「不怪他,是我自己沒本事,不能陪他去闖蕩江湖……」
阮思一把抱住她的肩,勸道︰「你什麼錯都沒有?非要說錯,那就錯在你自己把脖子往套索里伸。」
「弟妹,你說什麼?」
阮思嘆道︰「祝老夫子我也見了,我想象得出他都教了你些什麼。但大嫂,你得自己拿主意啊。」
祝東顏抹著淚道︰「我雖是個沒主見的,但我讀過貞潔烈女的典故,她們怎麼做我便怎麼做就是了。」
「那些都是男人強行給女人加的繩索,讓女人像牲口一樣听話,自個兒拿繩子去勒自己的脖子。」
祝東顏愣道︰「《女德》、《女誡》皆是傳世典籍,弟妹怎可如此污蔑經典?」
「你的經典教你一心向善也就罷了,若是非得按著你的脖子教你僕從于男人,你又何必照做呢?」
祝東顏听得面色大變,捂著耳朵斥道︰「莫要說這些胡話,哪家女子不讀女德?」
阮思拉開她的手,苦笑道︰「是,我小時候也讀過那勞什子的《女德》。」
「那你為何渾然不將書里說的放在心上?」
「因為……」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
前世,阮思處處以姚鈺為先,尊他愛他敬他,忍受他帶給她的一切羞辱和背叛。
便因她這順從,連累銀瓶兒為保護她而死。
她听盡姚鈺的話,三從四德,忍氣吞聲,忍到最後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保不住。
阮思想起前世種種,眼角微潤,握著她的手說︰「大嫂,我曾經做過一場好似醒不過來的噩夢。」
「夢里我嫁作他人婦,處處忍讓順從……這噩夢,皆因我的軟弱而起,這一切仿佛都跟真的一樣。」
祝東顏停止哭泣,擔憂地握緊她的手。
「我在夢里遭人凌辱背叛,一味服從屈就,活得像行尸走肉,那般滋味如今想來仍然後怕。」
祝東顏安慰她道︰「別想了,那都是夢。」
「大嫂,我從未做過如此真實的夢,在那場夢里,我最終將脖子伸進繩套里,親手勒死了自己。」
「弟妹,別說了。」
阮思松開她的手,說道︰「說到底,夢和現實又有多大區別?」
祝東顏低聲道︰「夢醒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人死了不也一樣?」阮思苦笑道,「大嫂,我至今記得在絕望中斷氣的感覺,所以……」
「我不想看你也將自己往那繩圈里套。你相信我,世上哪有那麼多非死不可的絕境?」
祝東顏捂面泣道︰「可是,沒人告訴我該怎麼辦,我不知道……」
阮思攬過她,替她拍背順氣,安慰道︰「如今你不必怕了。要是真有絕境,我一定拉你出來。」
「弟妹,」祝東顏終于放聲大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從來沒有人告訴我這些。」
阮思撫著她的背,柔聲道︰「嗯,別害怕,你只需記住,你什麼錯也沒有。」
「你既然沒有錯,那你就去爭,爭自己的尊嚴榮辱,理會那些吃人的破玩意做什麼?」
屋里,祝東顏的哭泣聲漸漸弱了。
晏瀛洲握著書信站在廊檐下,想了半天,最終還是轉身離開。
但他對阮思說的那個夢,耿耿于懷。
夢里她嫁的那個人,是他所想的那個嗎……
終于,祝東顏打消了尋死的念頭。
阮思讓丫鬟服侍她進些吃食,自己折回房里,取了那支金步搖,往荀縣令家里去了。
姚鈺還在荀家沒走,她也顧不得這些,見了荀夫人就將金步搖送給她。
「 喲,姐姐可受不起這麼重的禮。」荀夫人果然愛不釋手,「妹妹有事要我幫忙?」
阮思笑道︰「姐姐是爽快人,我就直說了吧,我想請荀大人暫且封了我家鋪子。」
荀夫人握著金釵,皺眉道︰「這是何苦呢?租出去還能賺幾十兩銀子呢。」
「實不相瞞,原來租鋪子的王掌櫃得罪過賈善,賈善命人砸了鋪子,王家老小也連夜跑了。」
荀夫人也知道這事,點了點頭。
「賈善怒氣未消,前些日子又來晏家大鬧一場,非要我們將人交出來。」
阮思神情哀怨地說道︰「好姐姐,你說我上哪兒給他變個大活人去?我一個女人可經不起嚇。」
荀夫人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就想先封了鋪子,讓他消消氣,免得再去找麻煩?」
「可不是麼,」阮思故意愁道,「要不然,被他記恨上,我晏家怕會永無寧日了。」
荀夫人也听荀縣令說起,賈善帶人去晏宅鬧事,幸好陳燁趕到驅散眾人。
她收起金步搖,信誓旦旦地說︰「嗨,這有何難?我家老爺命人去貼張封條不就完了?」
阮思謝過荀夫人,起身要走。
她送阮思出來,笑道︰「等過了這陣子風頭,你何時想開鋪子了,我讓人去給你撕了封條就是。」
二人一出門就看到姚鈺,姚鈺微笑道︰「外面風大,堂姐留步吧,我送晏夫人出去。」
荀夫人樂得躲懶,咯咯笑著掀簾回了房。
阮思看都沒看姚鈺一眼,頷首道︰「不必了。」
姚鈺俯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微笑道︰「元宵燈節那日,小生就應送姑娘回家的。」
阮思心中一驚,面上不動聲色,說道︰「姚公子客氣了。」
她轉身走到大門口,姚鈺突然逼近她,低聲道︰「賈善那廝,我可以替你打發了,不過……」
阮思深知,和姚鈺做交易,無異于與虎謀皮。
她不等姚鈺說完,徑自走出大門。
一出去,她就見到左右各自跳出一名漢子,兩人一起發難將她制住。
「你們做什麼!」姚鈺跟了出來,斥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民女不成?」
「滾開,小白臉。」一人朝他亮了亮手中的匕首。
另一人盯著阮思,面露凶相,「不想吃刀子就老實點,賈大善人在馬車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