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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枯骨

大雨如注,街上匆匆的行人傘、簑衣壓的沉重。

齊府門前有兩行僕人立著,有馬車停下,安順忙向前撐傘,馬車下來一人。

緣江、王成也撐著傘,帶著莫贈、齊棣跟在身後。

莫贈攏了攏緣江剛為自己披上的袍子,布鞋上沾滿了水漬,水透過薄底,腳中黏膩甚覺不舒。

一行人都步履急促。

莫贈二人入了齊元書房,其他人在屋外候著。

緣江撐傘被雨壓的手腕腫疼,她小心翼翼放低了折傘,面色蒼白。

書房中齊元背對著他們,不知過了多久,齊元轉過身來,看到兩個孩子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

他微極其微的吐了口氣,想對莫贈說什麼,話到嘴邊卻換了個模樣︰

「小贈。」

「在。」莫贈正欲等一陣痛罵,卻听到齊元道︰

「天涼,先回去休息。」

屋外刮起了大風,窗子呼啦作響,屋中燈火忽明忽暗,看不清莫贈的臉色。

她語氣中也听不出什麼波瀾,

「爹不必太過擔憂,莫贈心中有數。」

齊元眉頭凝成了疙瘩,他壓住火氣,夾著心軟道︰

「明日再談也不遲。」

「爹,我也冷我能先去休息嗎?」齊棣懇求道。

齊元終忍不住火氣,袖中一張皺巴巴的浣花箋啪一聲巨響,被他拍在桌上,

「慎之慎之!日日叫你慎之,怎就提醒不了你這頑劣性子!你看看你整日不知正經,讓你隨吳大人下鄉探訪,也沒學到什麼好!卻將小贈教壞了!」

齊棣不樂意了,「誰教莫贈不學好了,我總共才見過她幾次?五根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

他末了又為齊元頭上的火澆了壺油,「怎不說是她爹教的……」

齊元氣的一巴掌甩過去,齊棣腳底生風,迅速到一閃錯開。

莫贈怔望著他。

齊元手滑空卻將那張浣花紙帶到地上。

莫贈低低看去,齊棣卻一把將它塞回自己的懷中,幽幽道︰

「漠北枯骨仍憂戰,一茗斗茶甚是歡。我說錯了什麼?」

「大逆不道,看我今日不治醒了你這臭小子!我清晨早就提醒過你皇上會來觀斗茶,你這頑劣性子怎就在皇上面前發作?若是讓皇上看到你的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齊元大怒,文人生氣的狠了也會動手,像齊元這般性子爆的便會摔身邊手能夠得到的東西揍齊棣。

可是身邊還立著莫贈,齊棣已經躲在莫贈身後擋著欲來的、比屋外大雨還要滂沱的沖動。

漠北游族凶狠,小打小鬧爭斗時都能與之來個魚死網破的性子,邊境將士們可吃了不少苦。

莫贈抬頭,掙開齊棣那頑劣分子,道︰

「爹,我有事情想同您說,還是先讓齊棣回去休息,明日再教訓就行,明日不能教訓了,後日,大後日……總有一日,定能將齊棣這罵丈人的性子改了。」

「你!好!我走就走!」齊棣摔門而出,嚇得門外幾人愣了好久,齊棣也因身後沒人給他打傘,淋了好久。

屋內齊元坐到書案前,揉了揉眉心。

「苦了你了。」他道,

「他從小沒娘,又因當時我正在整理汴唐各類書籍,將他送去我爹那里幾年,我覺得虧欠,便拿最好的給他。可……我以為我能教人學文理,也能教自己兒子,事總不盡人意,他非但不愛學,現如今還被我寵成這般模樣……」

莫贈默和。

齊元沉默良久,喃喃道︰

「兩年過後我替你安排和離,再為你尋一個好人家。現如今風頭正緊,你又是宴桑留下的孩子,我……」

「爹。」

莫贈喊斷了他的話,

「汴唐若是競標,得標者最多壓制一半茶商。」

齊元被她引去了注意,「一半是何意?」

「莫贈自然知道何處有商,何處有農。茶商從茶農那處拿茶,而汴唐喜茶人之多不僅僅拘泥于汴京。」

齊元看莫贈的眼神愈發猜測。

莫贈收到目光低了頭,「茶本就是利潤以及季節聯系緊密的關系,因怕貢茶以及茶課稅收等不夠,隨先父一同走南闖北之時,發覺一些小茶農會隱藏起自己茶葉出產量,而汴唐小茶農卻多于大家。」

「這麼說……」如果競標成功那方拿取的茶收貢銀每年夠高,那他們的虧損量也就越多,根本就在于茶農。

「皇上忌憚商、官兩職,商是國經濟主要來源,而官又是撐起國的結構,二者若要真的拿下,那麼下場就會像先父那般,樹大招風。」

莫贈談起莫宴桑,仿佛風輕雲淡。

莫贈又提一句,齊元卻听的後背發涼。

「為何今日魏礫不敢來一茗看斗茶?皇帝都來了,哪有臣不來的道理?」

是了,哪有臣不來的道理?就怕旁人非議罷了。

他本就身為半個胡人血統,自己表兄拿了標,不就等同于他家拿了標?

二者不可兼得,他們本就是沖著競標去的,而並非一直傳出來的爭奪宗令一職。

這宗令,他根本不當!

而今日莫贈又代表的齊家,若是競標故意失敗,若真的像莫贈那般道茶農一事,陀滿修競茶標並多無益處。

齊元又疑惑道︰「那為何,宴桑將茶商治理的如此之好?」

莫贈回道︰「陀滿修來自漠北,自然多推漠北的茶以來發展他們的經濟,汴唐大茶家被壓制,小茶家便會涌動,我們做的就是暗中幫助大家,扶持小家。畢竟,汴唐喝的慣漠北茶的人並不多。」

她點到為止,再往下說就觸及到汴唐不該觸踫的底線了。

齊元思量了一會兒,突道︰「瞧瞧!齊棣那臭小子若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這般操心!」

「莫贈告退。」她福了身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雨中那人身影太過朦朧,安順一眼瞧見齊元負手皺眉的模樣。

安順將傘遞給旁邊人,關好門拿出屏風邊上的袍子,蓋在了齊元身上。

「大人不必多愁,郡主聰慧過人,若是做錯了何事也能迎刃而解。」

齊元聚焦了眸子,淡淡道︰「她生的太像宴桑,做人不能太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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