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玉借著薄弱的月光，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在完顏啟明說出他是裴長庚的哥哥的時候，鐘明玉沒有半點懷疑。
他們長的太像了，這很明顯是一對雙生子。
完顏啟明的身子比裴長庚單薄，或許是因為常年不能走動的關系，他的膚色有些病態的白，在夜里顯得毫無血色，似墳頭長出來的蘭草。
他生的好看，雋秀如竹。
但是這對兄弟好看又有什麼用呢？可在瓦刺那種地方，雙生子寓意著不祥。
所以昔日曾有人懷疑裴長庚還有兄弟的時候，都被朝堂上的人否決了。
瓦刺是絕對不允許孿生兄弟同活的。
父親閑來無事的時候，告訴過她不少朝堂上的事，只要她問，父親便說。
父親像是絲毫不介意她是女兒身，不該對朝堂上的事指手畫腳，他反而是很高興的說著︰如果明玉是個男兒，必定不會遜色你父親我。
她當時雖知父親夸她是在逗她開心，卻依舊欣喜極了。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她明明對這些政事沒半點興趣，卻依舊要裝作感興趣的樣子去和父親找話聊，而父親呢？他那時是怎麼想的。
鐘明玉被人攙扶著走到了懸崖邊上，完顏啟明似乎還要說什麼，她卻突然開口了。
她說，「我會小心的，我惜命。」
完顏啟明怔了怔，「好。」
懸崖陡峭，只能一個人側著身子通行。
第一個走過去的人身上帶著繩子，他把繩子捆在懸崖的另一邊樹木上，這邊的人才逐漸捆好繩子開始走動。
鐘明玉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她在走動前，主動吃了不少干糧。
這些干糧沒什麼滋味，但是鐘明玉卻不在乎這些。她想，若是家里的人瞧見她這樣，怕是不相信她不會挑食吧？
她從前可是對吃食最挑剔了。
這一夜鐘明玉學會了很多，也明白即使像完顏啟明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也有不堪的時候。
他那麼完美，卻是個殘廢，一個雙腿已經毫無辦法動彈的廢物。
…………
京城內，裴長庚比獻王更早知道鐘明玉活下來的消息。
他得到消息後，就即可去見了景瑟。
鐘老爺子的身子愈發不好了，有的時候迷迷糊糊說的話，竟全是人听不懂的。
鐘明玉不在他身邊，高若虛又是個狼子野心的，故而景瑟就差住在鐘家照顧老爺子了。
小姚氏也知道景瑟和鐘明玉感情好，也默許了這件事情。
小姚氏吩咐景家的下人，把嘴閉嚴實，不該說的不能說，不該問的也不能問。
「救回來了？」景瑟等鐘老爺子睡著後，才從屋子內走了出來，「明玉，她……」
「活著，也不算活著。」裴長庚不知該怎麼和景瑟說鐘明玉的事情，即使他們重活一次，也拿有些事情沒有絲毫辦法。鐘明玉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所以這也導致鐘明玉和前世一樣，陷入了一個沼澤里。
誰也救不了鐘明玉，她會用最愚蠢的辦法去報仇，最後兩敗俱傷。
「我，我知道。」景瑟的眼眶紅了，她有些恨自己的手段不夠狠戾，「若是我多勸勸她，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呢？」裴長庚嘆了一口氣，「明玉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
哪怕景瑟告訴鐘明玉一切真相，鐘明玉也未必會相信，而且還會壞了大局。
如今的局勢，是景老將軍拿性命去爭取回來的，他們必須照顧大局。
其實現在，要對付高若虛並不難，因為鐘明玉一旦失蹤，獻王就會立即撇清和高若虛的關系，更是恨不得高若虛死。
他和景瑟都明白這點。
他們沒有對付高若虛，是因為想等鐘明玉回來。
「你晚些告訴老爺子吧。」裴長庚說，「我得走了。」
「哥哥這一路回來怕是會很麻煩，我得幫他一把。」
「最近這段日子你也要小心，白睢和童公公斗的厲害，雙方都紅了眼，瞧著怕是要出事。」
無論是黑雲衛還是東廠，都是定燕帝的心月復，如今他們內斗的厲害，露出了更多的破綻。
景瑟覺得這件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在她的記憶里，童泚雖然性情怪異，卻也不會在定燕帝面前鬧的如此沒明目張膽。
不過定燕帝的確更信任童泚一些，他像是守著戰利品一樣，想讓童泚活下去。
冬天就要來了。
夜里，鐘老爺子在听聞景瑟帶來的消息的時候，終究是松了一口氣。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說著，他的眼眶又紅了。
這話是他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景瑟。
可他們都知道，如今的鐘明玉活著怕是比死了還要痛苦！鐘老爺子恨自己從前沒有好好的警醒鐘明玉，更是沒有讓她學會籌謀。
悔不當初也無能為力了。
他對景瑟說，「我之前答應的東西，會準備好的。」
「等那個人回來，讓他來見我吧。」
景瑟聞言，點了點頭。
鐘老爺子如今是靠著野山參吊著一條命，他還是想再見見鐘明玉，想和鐘明玉再說一句話。
鐘老爺子私下也曾和景瑟說，約模是他年輕的時候作孽太多，所以報應都落到了他的親人身上。
妻子早逝，女兒難產而死，唯一的外孫女命運坎坷。
他甚至都認為這些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鐘家的富裕。
他病的迷糊的時候也曾，若是拿散盡家財能不能讓他再選一次？
再選一次，他必定陪在妻子身邊，看著女兒長大，再選一個普通的男子給女兒做丈夫，這個人不需要太優秀，對女兒好就行。
他說的哽咽，听的人落淚。
等景瑟從屋內走了出來，同守在院外的孫管事和大夫們又囑咐了一番，才回了如今她在鐘家暫住的院子內。
這院子在鐘明玉院子的隔壁，離的很近。
「小姐。」聞小月走上前，遞給景瑟一封信函，「明樓的掌櫃送來的。」
景瑟挑眉，接過信函拆開看。
和往常一樣，童泚又一次詢問她，到底是誰告訴她大楚留在大燕的暗棋。
不同于的是，他提起了一個名字。
他在信中問，懷剛是不是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