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朝著宮門走去。
跟隨在後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們，都自覺的離開了一些距離，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童開始和景瑟提起了修繕梨園的事情。
「當年所有人都說，修葺梨園是為了讓無垢皇後開心，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的。」童緩緩地說，「為了博美人一笑，只是拿美人當借口。」
景瑟沒有去接童的話，她又何嘗不知，無論是史上的朝代，還是如今的大燕，總是說紅顏禍水，美人誤國。
明明女子的地位如此的低下，跟牲口一樣，沒有自尊的活著。可是，男人們總要說，這一切的錯都是女子造成的，這是多麼的可笑？
當年大楚已經沒有能力和大燕一戰，而且大楚皇室是以和善平和治天下，不願意開戰，故而送了慕綰來和親。或許哪會的慕綰認為，這站戰役真的能徹底的平息。只是後來誰也沒想到，定燕帝還是滅了大楚，且把大楚的皇室屠的干干淨淨。
而主張屠了大楚皇室的，還有陳家的人。
大燕雖然滅了大楚，大楚最後的拼死一搏，卻也造成了兩敗俱傷。好在，大燕的邊境這些年雖然生事，卻也沒鬧出太大的動靜，所以大燕也算是緩過氣來了。
當年勇猛果敢的定燕帝，年老了卻喜歡安穩，凡事能忍則忍。
「當年我也曾有幸听過無垢皇後彈奏瑟。」童緩了緩，看著景瑟的眼光，帶著幾分疑惑，「前些日子，我听見了類似的瑟聲！」
景瑟的腳步依舊沒有穩健，她笑著說，「敢問督主是在何處听見的呢？我曾听姑母提起過這位皇後娘娘，她才華橫溢，一手琴瑟彈奏的仿若仙曲，所以……」
「就在似歲齋。」童打斷了景瑟的話，「四小姐應該知道似歲齋吧？」
景瑟點了點頭，「听人說起過。」
「我在似歲齋听見的。」童說，「都說我是听錯了，可我覺得我沒听錯。」
「我瞧著怕是一些小宮女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人，躲在那邊學曲子吧！希望模仿無垢皇後，想要一步登天。可惜，學的不倫不類，還以為自己真的有本事呢！」
「你說這人到底是怎麼想，不好好做自己，卻是學著別人。」
童是個性子古怪，卻很少口出惡言的人，此時他提起那一日的事情，似乎很是不滿。景瑟在此時也敢確定，那一日童看見她和景溫寧了，不過童沒有說破，而是在暗示她不要再模仿無垢皇後了。
兩個人說著，便走到了宮門外。
童恢復了溫和的笑容，和景瑟說了一句告辭後，便上了馬車離開了。
景瑟看著載著童的馬車，眼里卻噙著幾分疑惑。
童這是故意的嗎？
不過，景瑟未曾多想，她回了長寧伯府後便親自去探望了小姚氏。
小姚氏的年紀終究是大了，這一場風寒讓小姚氏好些日子都下不了床榻。而景姚氏偶爾也過來坐一會，便又忙著去處理庶務。
定燕帝在為難景鐵銘，而現在景姚氏能做的就是把莊子上的糧食賣掉，把攢下的銀子想辦法送到前線，希望能補貼一下景鐵銘那邊，雖然說杯水車薪，但是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小姚氏醒來後見景瑟一直伺候在自己身邊，也對景瑟說要好好照顧身子，讓景瑟少過來，怕沾染了病氣給景瑟。然而景瑟絲毫不在乎，依舊伺候小姚氏湯藥。
小姚氏的病情穩定，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靜靈寺那邊有人送來消息，說是最近景瑟的點的長明燈一直爆火花，怕是有什麼好消息。
景瑟立即和小姚氏說，要去靜靈寺還願，吃齋念佛祈祖父平安。小姚氏因為還在病中，所以便沒有陪景瑟一起去，而是吩咐了好幾個人陪著景瑟。
等景瑟到了靜靈寺後，完顏啟明已經派人來請景瑟了。
這一次，完顏啟明很直接的告訴景瑟，「鐘家的小姐，如今人在陽泉。」
景瑟皺眉，「消息準確？」
「如果消息不準確，我自然也不會擅自讓你過來。」完顏啟明說，「陽泉是誰的地盤，我想你比我清楚吧！」
景瑟苦笑，「我一直都在猜測，這件事情其實是獻王做的，可又希望不是獻王做的。陽泉表面上和獻王沒什麼關系，但是陽泉的官員，卻大多和獻王有來往。」
「可是，為什麼是獻王呢……難道獻王一直都知道，齊王和陛下有矛盾？」
所有的事情全部聯系在一起，總說讓人覺得獻王太老謀深算了。
定燕帝在很久之前就在給齊王設局，更是故意露出破綻，讓齊王生了謀反的心思。若非在京城里有眼線，且這些人是定燕帝的心月復，那麼獻王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呢？
獻王賭齊王會失敗，所以趁亂帶走了鐘明玉，逼迫鐘家不得不低頭。更重要的是，這一場叛亂里，也有人受傷和死亡，那麼這些人真的全部都是齊王和定燕帝殺害的嗎？其中有沒有，獻王的人？
「獻王和高若虛有來往，兩個人認識的年份並不短。」完顏啟明生的消瘦的手上，不知是什麼時候戴了一根紅繩，這根紅繩上什麼都沒有，但是卻襯托的他那雙手更是消瘦縴細。這個人很少出門，所以本來就比常人白皙的膚色，在此刻更像是涂了粉似的，沒有絲毫的血色，「高若虛幫著獻王的人帶走了鐘明玉，想必高若虛是不想鐘明玉還能活著回來的。」
「最近這些日子，高若虛還和兵部尚書家的人有來往，表面上是求兵部尚書幫忙找鐘明玉，實際上卻和這家的小姐，似乎有了感情。」
景瑟听到這里，捧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顫，「是兵部尚書周家的三小姐嗎？」
「嗯！是周少顏。」完顏啟明倒是有些驚訝景瑟知道是周家的三小姐，因為這件事情上高若虛隱瞞的很好，而且周家行事也很低調，絲毫沒有透露出來半點消息。若不是裴長庚在走之前留了些眼線給完顏啟明，他怕是也很難查到這些。
他這個弟弟看起來是個魯莽的武夫，但是骨子里卻是比誰都謹慎的。有的時候完顏啟明都在想，若是外祖父知道長庚如今的處事，會不會後悔當年放長庚回來，留下他這麼一個殘廢在瓦刺。
景瑟似乎知道完顏啟明在疑惑什麼，便主動解釋，「周家的小姐眾多，可只有三小姐是原配李氏所出。周尚書是個念舊情的人，這些年對三小姐十分寵愛。「
「我想高若虛這個人，他如今想要徹底的拉攏周家，就必須娶周家的小姐。可周家的小姐里，也只有三小姐能讓他看的上眼了。畢竟，李家在軍中也是有人的。」
周三小姐的祖外祖父也是個厲害的角色，而又被周尚書重視，更重要的是，周三小姐性子溫和且精通詩詞歌賦，是個難得的才女。像高若虛這種骨子里自卑又陰險的人，自然是認為這種有才華又出眾的女子，才適合自己。
可是高若虛也不想想，他到底配不配！
周三小姐如今才十六，比鐘明玉大不了幾歲。
可是高若虛雖然年紀有些大了，可是上天給了他一張不錯的容貌，如今的他看著既沉穩又儒雅。他在詩詞歌賦上也能和周三小姐聊上幾句，這位高高在上的才女會淪陷，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李家啊……」完顏啟明微微斂目，半響後才說了一句，「這位高大人的確是個厲害的，他當年願意入贅到鐘家，而且選擇了獻王，是個有目光的。」
這些年獻王太安分了，安分的讓人幾乎都快忘記了這個王爺。即使有人提起獻王，也不過是說起獻王膽小如鼠，且和陳太後的關系不好，腦子似乎有問題還蠢笨。所有人都認為獻王是老老實實的一個人，肯定不會生出什麼其他的心思。
所以，高若虛當年能選擇跟隨獻王，可見他的眼光有多麼的毒辣。
「他想要和周家成事，怎麼可能呢！」景瑟笑著說，「知道明玉在陽泉也是個好事，起碼知道她暫時安穩了。這件事情我會告訴鐘老爺子的，至于周家這邊，我有辦法處理。」
「多謝完顏公子了！」
完顏啟明也笑了起來，他本就生的儒雅，笑起來的時候更如沐春風，「無需和我客氣，你往後也會和長庚一樣喚我一聲大哥。」
「對了！」完顏啟明說，「慕先生怕是要回來大燕一趟。」
景瑟听到這里，握著茶盞的手一送，目光里帶著幾分錯愕，「慕大先生要來大燕？」
「嗯。」完顏啟明說，「再過些日子應該就到了。」
或許是知道母親曾愛慕慕大先生的緣故，景瑟听完顏啟明再一次說起這個人的時候，腦海里卻是有些怨的。
母親絕望的時候，這個人又在做什麼呢？
「陽泉這邊我會幫你盯著。」完顏啟明見景瑟的臉色不太好，又一次轉移了話題，「等長庚回來，我們再商議怎麼救鐘家的小姐。」
無論完顏啟明多麼的聰慧，可強龍難壓地頭蛇，想要從陽泉帶走鐘明玉，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景瑟在靜靈寺呆了兩日，期間完顏啟明邀請了景瑟嘗了不少美味的菜肴，更是和景瑟提起了瓦刺國內的景色並不比大燕差。
景瑟听的認真，彷佛身臨其境。
完顏啟明若是身子康健，雙腿能行走，那麼他不會比裴長庚弱。
即使他現在不能行走，卻依舊能在這紛亂的局勢里，靠著一些蛛絲馬跡找到了鐘明玉的位子。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景瑟回了京城後，親自去見了鐘老爺子，把鐘明玉的下落告訴了鐘老爺子。
或許是知道鐘明玉還在人世，鐘老爺子像是松了一口氣。
「周家？」鐘老爺子冷冷一笑，「高若虛也配？」
等景瑟走了之後，鐘老爺西和孫管事說，「我一直以為，高若虛再狠也不會放棄子嗣，如今想來我是錯了。這個人對自己狠，對其他人更是狠。他知道我不會接受古家的孩子，也知道那個孩子沒有教好，所以拿了這個孩子來給我做障眼法。他以為，我會全力阻止這個孩子來鐘家，所以沒精力去打探他的事情。」
「他的卻很聰明，我也入了他的圈套，若不是景家四小姐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他已經打上了周家的主意。」鐘老爺子閉上眼緩緩的嘆了一口氣，「高若虛是沒有軟肋的，他……不配做人。」
周老爺子本以為抓住了高若虛的兒子，高若虛或許會松口一些。結果他現在才發現，這個兒子高若虛雖然在乎，卻也沒有到了能為這個兒子付出一切的地步。
高若虛是嫌棄這個孩子的出生和性子的，他只是拿這個孩子來做擋箭牌。
即使這個孩子真的過繼給了他，他還是想要再生下一個出生更好的孩子。
既然高若虛最在乎他的名聲，那麼鐘家就成全他……
很快，高若虛的身世在京城慢慢的傳開了。
高若虛的遠方親戚找上門，說起了當年的高若虛是怎麼欺騙鐘善的，其實高若虛早就娶妻，還提起高若虛想過繼的孩子，其實就是高若虛和他表妹的孩子。
這些人哭著鬧著，在鐘家門口撒潑，氣的鐘老爺子又一次‘暈’過去了。
這件事情在京城內鬧的紛紛揚揚，幾乎都要驚動定燕帝了，而周家的人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周三小姐的心立即冷了下來。
周家這段日子開始和高若虛撇清距離，更是恨不得和他像是不認識一樣。
景姚氏私下也和景瑟說，「這高大人真的是這樣的人嗎？明玉真的是，唉，這孩子真的是可憐。」
不過，這件事情還沒有徹底的平息，因為似乎有人在暗中煽風點火。
景瑟想要去查清暗中的人的時候，裴長庚從齊王的封地上回來了。
當夜，景瑟就見到了風塵僕僕的裴長庚。
他坐在景瑟的屋子內，微微閉眼養神，等景瑟回屋子後，他睜開眼對景瑟一笑，「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