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宮亂，在晨曦到來的時候終于結束了。
可表面上的東西看著被鎮壓住了，但是內部卻不一定。
景瑟知道，定燕帝雖然自私無情，但是他這些年來對太子的確是很用心，不然也不會和文臣們有了巨大的矛盾。
所以她敢肯定，無論怎麼樣定燕帝都不會拿太子來做魚餌的。即使這個魚餌換成是陳太後、梅妃、甚至是景溫寧，定燕帝都不會像失去太子這樣悲痛欲絕。
不止她看明白了這點，景溫寧也明白這些。
即使現在景溫寧受了傷，她依舊听了陳太後的吩咐，去探望陳太後。
她在離開之前吩咐身邊的丫鬟們，送景瑟和小姚氏回她的寢殿內歇息。
景瑟年紀還小，而小姚氏年紀卻大了，兩個人膽戰心驚的熬了這麼一夜，怕是早依舊精疲力盡。
「別想太多！」景溫寧跟景瑟和小姚氏說，「咱們還活著就好！」
景溫寧年幼的時候也曾听兄長們提起邊疆的戰場上是多麼的危險，即使他們說的再繪聲繪色，她依舊感覺不到那種生和死在眨眼間的感覺。只是那時候，她對生死早已經有了敬畏之心，即使父親常年和母親不和，她也沒有怨懟過父親什麼。景鐵銘或許不是什麼好丈夫，也並不是什麼好父親，但是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個好將軍，是對得起大燕所有百姓的人。
景鐵銘的身上有不少的傷痕，景溫寧也曾親眼瞧見過，不懂事的時候還覺得父親手臂上的傷痕，看著有些猙獰。
可當她真的體會到這一切的時候，才知道刀劍無眼這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好的！」景溫寧對景瑟又說了一句，「好好照顧你祖母！」
小姚氏的年紀的確是大了，一夜沒睡又受了驚嚇，此時的臉色很是難看。即使小姚氏什麼都沒有說，看著很鎮定，但是內心卻早已經忐忑不安了。景瑟和景溫寧都看出來她的異常，所以在景溫寧離開後，景瑟什麼都沒說便扶著小姚氏回去歇息了。
等小姚氏歇下後，景瑟才回到屋子里，琢磨起小宮女方才的話。
其實，定燕帝的確很重視太子，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即使定燕帝強硬要把地位給太子繼承，來日太子也是保不住這個位子的。且不說太子的確沒有手段和本事，這些年來大臣們對他的所作所為早已經有了不滿，尤其是文臣們……太子為了鎮住大臣們對他的不滿，和定燕帝還起了爭執，娶了陳家的女兒。不得不說太子有的時候的想法，讓景瑟都覺得看不透，她不明白堂堂的一個太子，怎麼能蠢成這樣。
陳家，終究會被抹滅的。
無論是那個帝王，想要真正的掌握權力，就不能受制于人。
這些年來定燕帝多少會被陳家束縛，有的時候也會被陳太後指指點點，雖然定燕帝表現的不明顯，但是從定燕帝在無垢皇後死後再也不立後這件事情上，便能看的出來定燕帝對陳家的不滿。在慕綰死了的這些年里，陳太後多次想讓陳家的女孩入宮為後，為的便是讓大燕朝的後位不落入其他家族的手中。據景瑟所知，其實陳太後想要的，無非只是為了穩固陳家在朝中的位子，也沒有其他的謀劃。但是，定燕帝卻不連這個都不想給陳家，他不想給陳家太多喘息的機會。
所以，即使陳太後讓陳家送了孩子入宮，可如今後位依舊是空著。
所有人都在說，定燕帝是個痴情的帝王，因為後宮一直都留給了慕綰，而他的生命里也只有這麼一個皇後。但是實際上，定燕帝只是為了自己不再被人監視，只要後位空著，那麼其他家族就會和陳家對抗。陳家沒有那麼容易拿到這個後位，而他的身邊也少了個眼線。
至于愛情？愛情或許是有的，但是少的可憐。
「我方才出去問了一圈。」聞小月拿了熱水進來給景瑟洗手，「如今宮里都亂成一團，什麼都沒問到。不過我听人說，昨晚不少大臣家里，都進了賊人。」
「長寧伯府怎麼樣了？」景瑟听聞這句話後，皺眉，「沒出什麼事吧？」
聞小月搖頭，「問不出來。」
聞小月沒有告訴景瑟，其實現在的局勢不太樂觀。齊王是鐵了心要謀反，尤其是在得知定燕帝病了且不能救治的時候，想要直接奪取帝位。所以，齊王帶足了兵力，對外說是為了防止被刺殺，但是實際上卻是有了二心。
昨晚宮內的眼線幫著齊王里應外合，放了不少的人進來。
有幾位妃子都慘死在這場宮亂里，而梅妃那邊據說也有人受了傷，連陳太後也受了驚嚇。最重要的是，太子沒了。
如今定燕帝年紀大了，又一直器重太子，如今太子一死，大臣們雖然表面上會擔心定燕帝的身體，可實際上卻會逼著定燕帝再立太子。至于下一位太子會是誰，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但是可以預測到朝廷內會引起一陣很大的動亂。
景瑟又何嘗不知道，現在什麼都問不出來，所以她喝了一些水後，就直接睡下了。
這一覺她睡的並不好，夢里前世和現實混在一起，她有點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聞小月見景瑟睡的不好，特意放重了燃著的安息香。
屋子里彌漫著濃濃的安息香，裴長庚進屋的時候，就皺著眉頭打開了一些窗戶。
聞小月知道他的到來時還有些緊張，不過想著景瑟對裴長庚的態度，也沒有出言阻攔。
或許是因為屋內有風流動，沖淡了安息香的藥效，所以景瑟慢悠悠的醒來的時候，看見裴長庚的時候還怔了一怔，她說，「國公爺？」
裴長庚對于這個稱呼絲毫不陌生，前世的景瑟總是這麼喜歡喚他。
他抬起手放在景瑟的眉心中間，揉著她皺成一團的眉，聲音放的很低，「做噩夢了？」
景瑟的神智逐漸恢復，她的眼神也變得清明起來。
她緩緩地從床榻上坐穩了身子，有些疲憊的揉了揉自己額頭，「你怎麼來了？現在宮里亂成一團，你應該很忙的。」
「不忙。」裴長庚見景瑟的聲音有些沙啞，起床給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我想來看看你，也想和你說些事情。」
景瑟從裴長庚的手里拿過水杯，她剛睡醒而期間又一直噩夢，所以領口有些松垮了。
此時天色還未徹底的暗下來，廊下已經燃上了防風燈，而裴長庚借著這一抹淡淡的光線，看著她脖頸處露出來的曲線和白皙的肌膚。他想了想，本想挪開視線，可又想著眼前的人是他來日的妻子，他總不能一直把她真正意義上的當做是個孩子，所以始終沒有轉移視線。
不過或許是因為他的目光太過于炙熱，而景瑟也略微有些察覺。
即使兩個人在很多事情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此時裴長庚眼里那股掩藏不住的貪婪，依舊讓景瑟有些羞澀。
她趕緊把水杯還給裴長庚，自己拿起一側的衣衫披在了身上，急匆匆的轉移了話題，「我沒事的。」
她的動作太過于急促，以至于裴長庚都差點笑了起來。
她無論做什麼，在他的眼里都很可愛。
「我還是得過來看看，我在听見諸謹說你去了陛下的寢殿的時候，心里很慌亂。」裴長庚說，「齊王帶著的人，大部分都沖去了陛下的寢殿。」
即使裴長庚不說，景瑟也能猜測出來昨夜守在外面的人經歷了什麼。她坐在殿內，听著外面刀劍撞擊的聲音，又听見廝殺聲，還能聞見那股濃重的血腥味。即使她不出門，也知道在這場宮亂里，會死了多少人。權利就是這樣，想要走上高位，就要犧牲許多人。
一將終成萬骨枯，這句話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這是一句極其嘲諷和悲慘的話。
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會是勝者，也認為自己會成為這個將領，可實際上能走到最後的只有一個人，過程淒慘且艱難。
「可是其他地方也不安全。」景瑟說，「在這場宮亂里，有人趁機亂來。我想，或許死掉的那幾位妃嬪，並不是真正死在齊王的手里。」
「嗯！」裴長庚說，「有兩位不是，其中一位姓陳。」
景瑟怔了怔，「可是，她只是個貴人，我听聞陛下好像……」
因為這個少女姓陳，是陳太後吩咐送進宮來的，所以定燕帝一次都沒有踫過她。或許也是因為有她的緣故，陳家也沒有再送人進來，因為他們知道定燕帝十分抗拒這個事情，所以才和太子去套了關系，讓太子妃的位子上坐了陳家的人。
其實說難听點，陳家這樣的舉動當真是有些亂來，若有心人說陳家是有心忤逆，或許也能說的過去。而且，定燕帝向來不喜歡被人束縛，怎麼能忍受的了陳家做這樣的事情。
「不提她們的事。」裴長庚和景瑟說，「方才長寧伯派人送消息來和我說，景家昨日進了內賊，但是沒什麼大礙。」
景瑟皺眉，「內賊？」
自從出了張含玉和大姚氏的事情後，景家的眼線和內賊早就被清除的七七八八了，現在怎麼又冒出來內賊。
「你猜的沒錯，是陛下的人。」裴長庚安慰景瑟，「不過沒出什麼大事，畢竟長寧伯在府內。」
景瑟本來舒展開的眉，現在又皺在了一起，「即使過了兩世，我依舊想不明白，陛下為什麼恨毒了景家。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如今薛家不能重用，而清楚北邊情形和局勢的人，唯有我祖父一人。但是這個時候，陛下還想著要鏟除景家，他到底在想什麼？」
「陛下想的東西，誰又猜的到呢。」裴長庚說，「不過，這次出了這件事情也好，長寧伯會有防備之心了。」
景瑟聞言，只能點了點頭。
她始終不知怎麼和祖父提起，定燕帝對景家的不滿，因為無論她怎麼解釋，景鐵銘或許都不會真正的相信她。可是這件事情一出後，景鐵銘的心里自然也有了數，會開始有其他的心思。
其實作為臣子，最不該有二心，即使知道君王是錯誤的，只是去糾正君王，而不是反抗。
當年的裴大學士，便是如此。
可並不是人人都是裴大學士，認為犧牲自己和家族沒有關系。
「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說。」裴長庚怕景瑟鑽牛角尖，便又轉移話題，「鐘家那邊也出事了。鐘家的小姐，被人劫走了。」
景瑟本來還在回憶事情，想從蛛絲馬跡里猜測出，定燕帝到底是哪里對景家不滿，以至于現在都這樣了，還想著針對景家。而且，定燕帝做的還極其的隱蔽，不想讓人這件事情是他做的，可惜終究是沒有瞞住裴長庚和景鐵銘，因為破綻太多。
但是在听到裴長庚的話後，她驚的瞪圓了雙眼，「你說什麼？明玉被人劫走了？」
「嗯！」裴長庚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昨晚明玉姑娘會突然出了門遇見了齊王的人，他們知道她是鐘家的小姐後，就直接被帶走了。」
景瑟有些不安，「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昨晚會出事？她怎麼會突然出門呢？」
「這個事情還暫時不知道，不過鐘老爺子因為這個事情急的暈過去了，竇淵已經去探望他了。」裴長庚說，「等宮里的事情平息下來後，你和長寧伯老夫人也會被送出去，到時候若你得空，可以去探望下老爺子。」
裴長庚壓低了聲音說，「我瞧著老爺子的病情很不穩定，怕是撐不住了。」
鐘明玉和景瑟的感情很好，前世的鐘明玉幫了景瑟許多，所以對于這件事情裴長庚倒是沒有視而不見，他對景瑟說這些話，也是想讓景瑟心里有個數。
因為裴長庚隱隱約約的感覺，參與這場動亂的，除了明處的齊王，和暗處的定燕帝，似乎還有其他人也混雜了進來。
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暫時還沒有查出來。
他得讓景瑟有個防備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