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溫寧在看見景瑟點了點頭後，更是慌張了。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景瑟身前，又抬起頭看了看周圍，有些嚴厲的說，「誰讓你來梨園的！」
「糊涂，糊涂！」景溫寧的臉色極其難看，「是父親送你入宮的嗎？」
景溫寧壓根沒給景瑟解釋的景瑟，她拽著景瑟就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她是真的極了，這一路走的跌跌撞撞。
景溫寧的身子並不好，身子穿著的衣衫料子有些陳舊，連花樣都是前幾年時興的樣子了。
握著景瑟的手冰冷卻沉穩，她似乎恨不得替景瑟攔下所有的寒冷。
「父親怎麼能這樣！」景溫寧皺著眉頭，牽著景瑟走到一個人少的地方，又問，「母親沒攔著嗎？」
景瑟有些哭笑不得，她對景溫寧說，「寧姑姑您這是怎麼了？」
「你老實的告訴我，是誰送你入宮來的？你可曾見過陛下了？」景溫寧有些不悅，「你明日就出宮，不……現在就出去。」
景溫寧松開握著景瑟的手，開始想辦法研究怎麼要把景瑟安穩的送出去。
從景溫寧的態度上，景瑟看的出來她在害怕一些東西，且也知道一些真相。
景溫寧的性子和小姚氏有些相似，太過于溫順。
「姑母！」景瑟抬起頭看了看周圍，又扯了扯景溫寧的衣袂，「這里並不安全，東籬館比瀟湘館的人更多。」
「你隨我來。」景瑟領著景溫寧朝著另一個方向走，「我知道有個地方人少，一般不會有人來。」
在瀟湘館附近有一座已經空曠的院子，據說當年曾有大楚的某位皇子被當做了人質，最後死在了這里。
那位皇子年紀很小，所以不少宮女們說，經常能在夜里听到這里有孩子在哭。
然而景瑟對鬼神之說卻沒有那麼深信，所以她直接帶著景溫寧到這座院子。
景溫寧顯然也知道這個院子的存在，她皺著眉頭說，「你還小，來這里做什麼！」
顯然景溫寧覺得這里有些晦氣……
「姑母，我有話和你說，你別急你先听我說完。」景瑟一邊說著，一邊吩咐聞小月，「你回去把我的瑟取來。」
聞小月走後，景瑟找了一塊干淨的地方，扶著景溫寧睡下後，才開始說起了景家的事情。
她沒有告訴景溫寧自己重生了，而是粗略的說了自己做了個噩夢，到最後張含玉的事情。她說的緩慢，像是特意留出空余的時間來給景溫寧消化這些消息。
景溫寧本就生的秀氣，雖然如今因為過的不好，膚色有些泛黃。
但是她的底子好，所以即使看著狼狽，卻依舊生出了一絲那麼讓人憐惜的味道。
此時的景溫寧眉頭皺成一團，她在听完景瑟說的話後，良久沒有開口。
秋風吹過院子，掠起一股淡淡的塵埃。
這里的確是太久沒有人來了，還能聞見木材腐爛的味道。
「你說的都是真的？」景溫寧顯然驚訝如今景家的變化，「我父親和母親……」
「是真的。」景瑟點頭，「寧姑母你在宮里，有些消息想要打听到，實在是困難。可祖母得了誥命的事情，想必這個消息，六宮皆知。」
「姑母，我何必欺騙你呢？」景瑟說，「若不是今日遇見你，其實我也會找機會和你說說外面的事，姑母您……」
「當年姑母您會入宮，也是為了這個家族。但是姑母，你不能為了顧全大局，隱忍不該忍的東西。」
「西院的那位如今出事，必定會求助二姑母。」
「二姑母想要對你做什麼，那可是……」
大姚氏被軟禁，必定會傳消息給姚家和自己的女兒。景溫賢暫時不能對景家做什麼，但是她卻可以對付景溫寧。
景溫寧本就是小姚氏的心間上的人，景溫寧若是出事，小姚氏又怎麼會安慰？
景溫賢和大姚氏一樣，從不是一個知道顧全大局的人。她們會隨意的發泄自己的情緒！
當年，景溫寧入宮其實不過是定燕帝問景家拿來的人質，而景溫賢入宮後卻是一味的想要奪權，這麼多年過去了依舊沒有得到定燕帝的欣賞。
她仗著自己比景溫寧年輕，欺負脾氣好又知道顧全家族的景溫寧。
太過于隱忍未必是好事。
景溫寧聞言卻是低下了頭，她有太多的苦，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是長寧伯府的嫡長女，被父親和母親寵著長大，從不知辛酸和身不由己是什麼感覺。即使父親後來納了大姚氏和包姨娘，她的日子也沒有比從前差太多。
她和景瑟一樣大的時候，曾在花會上見過一位少年，曾芳心大動。
可是，她和這位少年沒有以後。
在她十四這年，她便被定燕帝點名入宮。
景溫寧難以想象那從未說出來的情愫，就這樣死在了心底深處。
她起初也想反抗過，可是怎麼反抗呢？
她有父母，有弟妹……
她不入宮，那麼景家必定會被定燕帝找麻煩，而且妹妹們也會成為人質。
景溫寧認了命，更是想著熬一熬，在宮內自生自滅吧。
可是後來一切都發生了變化，母親的懦弱和溫順，反而害慘了母親。大姚氏逐漸露出本來的面目，徹底的把持了景府的大權，更是讓母親心如死灰的去了莊子上。
景溫寧那時才知道，若是她都死了，那麼還有誰能幫母親說話呢？
指望她的五弟嗎？
心比天高，胸里卻只要那麼一點墨水。
更重要的是景秉之是被大姚氏養大的，對小姚氏早就生了嫌隙。
景溫寧沒有辦法，她當真不喜歡定燕帝，她看著定燕帝就會想起自己的父親，連應付定燕帝的力氣都沒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著，做母親最後的依靠。
景溫賢入宮的時候，景溫寧還有些不解。
這種牢籠一樣的地方，居然還有人恨不得跳進來。
然而很快景溫寧就明白，景溫賢是真的想要權利和地位。
或許是因為大姚氏從小和景溫賢說了不少不該說的話，導致景溫賢認為只有嫁給帝王，才能獲得最高的權利。可惜定燕帝本就對景家的女兒有忌憚之心，怎麼可能讓景家的女兒生下孩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論是她還是景溫賢，都沒有過孩子。
可方才……景瑟說夢中的她，是有了身孕的。
景溫寧低著頭，有些不知所措。
「桐桐。」景溫寧半響後才說，「其實，我認過命。」
「我起初對陛下，是沒有半點感情的。可後來過了很多年，我也清楚了，這個有著高高在上權利和無數妾室的男人，是我的丈夫。」
「我也試著要去接受她，像一個賢惠的妾室一樣，去接受他的一切。」
「可是我終究是個女人，我想要那麼一點點的疼愛。但是我發現，他的心里其實一直都有一個人。」
景瑟皺眉，「是無垢皇後嗎？」
「嗯！」景溫寧說，「他喜歡這位皇後是真的，但是更喜歡權利，也是真的。」
「或許，只有失去了才會覺得可惜吧。他所謂的喜歡，我也不太明白到底是那種。但是無垢皇後，像是他的心魔。」
景溫寧苦笑，「當年，無垢皇後會死，據說是被長公主刺激的。」
「長公主和陛下自幼一起長大，對著這個弟弟有不少掌控欲。無垢皇後出現後，陛下就不似從前一樣，什麼事都願意和長公主說了。」
「長公主對陛下的感情，不是姐弟的那種，更像是婆婆和兒子的那種。」
「所謂的惡婆婆，大概就是長公主這樣的。」
長公主對定燕帝並不是所謂的喜歡，只是討厭無垢皇後出現後，定燕帝的改變。
她就像是看著兒子娶了媳婦那種感覺。
「長公主和陛下為此也生了嫌隙。」景溫寧嘆了一口氣，抬起手來撫模景瑟的下顎，「你和你母親很像，可又不太像。」
「長公主想彌補和陛下的感情，所以……」
景瑟低著頭，心里酸澀的厲害。
「所以，她把我母親當成了傀儡培養嗎？」景瑟緩緩地說，「可我母親……我母親曾和我說，長公主是她的恩人。」
這算是什麼恩人？
景瑟猜的沒錯。
長公主為了鞏固和定燕帝的姐弟之情，為了鞏固手里的皇權，把白素梅當做木偶一樣養大。
白素梅自幼學的樂器全是無垢皇後的喜歡的，她的一舉一動也在模仿無垢皇後，以至于很多年後，白素梅隨便的一個東西都像極了昔日的無垢皇後。
「陛下是曾經對你母親動過心的。」景溫寧說，「不知道你母親做了什麼，導致陛下對她沒了興趣，還想……」
「陛下起初是想把你母親指給我父親，後來改變了注主意。」
于景溫寧而言，若她是白素梅，無論怎麼走是死局。
白素梅和無垢皇後生的不相似，但是白素梅卻很漂亮，還帶著西域的血統的關系，皮膚比不少女子都好。
她太美了，美的像是個妖精。
景溫寧在宮內多年，也見過無數的美人，卻沒有一個人，能像白素梅那樣，既純潔又勾人。
「長公主後來對你母親失望了，後來怕也動過你的心思。」景溫寧放下手，看著景瑟白皙如玉的肌膚，「你知道嗎？比起你母親，你和那位皇後更相似一些。」
「她右眼下，也有一顆和你一樣的淚痣。」
「若是可以……」景溫寧說，「想辦法把這個痣遮住吧。」
景溫寧自認為沒有白素梅的聰慧，不知該如何保住景瑟。
她能做的，便是這樣蠢笨的辦法。
景瑟在此時，終于明白了為何母親要讓柳媽媽在她的膳食里動手腳了。
母親是個傀儡，一輩子過的辛苦，她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和自己一樣。
或許白素梅寧可毀了景瑟的容貌，也不願意景瑟走她的老路。她不讓景瑟學習瑟，把自己不錯的瑟鎖在了庫房深處，不允許人去觸踫。
柳媽媽走的時候留下的鑰匙，便是這個倉庫的鑰匙。
一倉庫珍貴的瑟。
「不過，你別怕。」景溫寧拍了拍自己的面頰，「我會想辦法拖住陛下的。」
可是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或許連景溫寧自己都不相信，她自己有這樣的本事。
「姑母。」景瑟說，「權利的確是個好東西，而且活著就會有希望。陛下年紀大了，再過些年這帝位就要換人了，那時你會有新的生活。」
她這句話說的大逆不道，景溫寧差點去捂住她的嘴。
「姑母。你可以試著在這個期間握住一些權利。「
景瑟看著聞小月抱了瑟回來，便接過來放在自己的膝上，「無垢皇後擅長的瑟，其實是特殊的瑟，它比其他的瑟多了一弦。長公主和母親都不知道這個，所以母親的瑟，沒有一把是二十六弦的。」
「二十六弦和二十五弦比起來，會多幾個音。」
景瑟抬起手撥動手中的瑟。
清晨撥動瑟還發出亂七八糟的手，如今卻像是變了樣似的。
陳舊的瑟在景瑟的指尖下發出靈動的聲音。
她的手指白皙修長，根根宛若蔥尖。
身後一片頹敗的場景，少女就這麼隨意的坐著，靈巧的手指撥動著手下的瑟，她的指像是一只靈敏的蝶，在瑟弦上翩翩起舞。
無論是賞心悅目的指法，還是動听的曲子，每一樣都讓景溫寧覺得錯愕。
以至于到了最後，她都快忘記自己如今是坐在一座廢棄的院子里。
一曲終，景溫寧有太多的話想要開口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景瑟的瑟聲，絲毫不遜色當年的白素梅。
若一定要說高低，她更喜歡景瑟彈奏的曲子。
「這曲子是當年無垢皇後最喜歡的，陛下也很喜歡。」景瑟看著景溫寧說，「姑母無需太熟練，你只需要拿一把二十六弦的瑟彈奏一些，陛下便會注意到你。」
定燕帝老了，會念舊。
一旦他認定景溫寧能代替自己心里思念的那位，那麼景溫寧就能趁著定燕帝還沒有離開之前，掌握一些權利。
往後，景溫寧也不至于孤立無援，被景溫賢和梅妃欺負。
「灑」
「誰！」景瑟听見似乎有腳步聲，她抬起頭看著發出聲音的地方，臉色有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