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白氏在世的時候，長公主對景瑟也從未和顏悅色過，她看著自己的樣子，像是在看一件珍貴的寶物。
若是景瑟未曾見過長公主的冷漠和疏遠，她一定要認為長公主把她當做了孫女在疼愛。
母親和長公主並沒有半點血脈牽連，而長公主據說對母親也不錯。
「我太笨了。」景瑟溫順的回答，「怕辜負長公主厚愛。」
「你是素梅的女兒，再笨又能笨到哪里去呢？別妄自菲薄。」長公主說，「你母親已經不在了，而哥哥又尚且年幼。我瞧著你就想起你母親，唉，可憐的孩子。」
長公主抬起手，慈祥的撫模著景瑟的發，「若不是長寧伯這次回來，我都想讓你來白府陪我了。」
長公主的話里帶了另一層意思。
她想讓景瑟自己去和景鐵銘說，想要來白府陪自己。
所以長公主提起了白氏，又說自己可憐景瑟。
長公主從白睢的嘴里得知，景瑟這些年在長寧伯府其實過的並不好。梅氏的刻薄，景秉之的冷漠，還有太多時候景瑟要因為景笙而隱忍，這孩子自從母親去世後，就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心的。
對于這樣的家族，景瑟又有什麼會留戀的呢？
「我沒有孩子，從前我把你母親當做我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命苦去的早。」長公主的語氣溫和，「往後，我也會把你當做我的孫女疼愛的。」
「白府很大，你若願意過來陪我這個老婆子，我就讓人把你母親從前住的院子收拾一下。」她說，「我也沒多少年了，我想為你做點什麼。」
堂堂的長公主，自稱為老婆子，身份放的極低。
換做是誰，怕是都要被她說動。
只是景瑟依舊不為所動，因為她知道長公主是想利用自己，她沒有那麼蠢。
「若是長公主一個人孤單了，我一定多去看你。」景瑟回避話題，「我若是去了白府……父親會不高興的，那時候哥哥就……」
「我很感激長公主對我的厚愛，可是這些事情，我哪里能做主呢？況且，太太也會鬧的。」
長公主皺眉，她不知景瑟是真的蠢，還是在和她扮演糊涂。
若是景瑟開口，她想要把景瑟養在自己身邊，也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可景瑟明顯在婉拒，拒絕她的時候還用足了借口。
可明知道景瑟在說謊，長公主卻不能責怪她什麼？因為景瑟說的每一件事情都沒有錯，梅氏的確霸道，景笙的確沒站穩腳跟……
她只能嘆一口氣，退而求其次，「嗯，你多來陪陪我。」
長公主年紀的確是大了，用了午膳後就有些困了，連听說宮里的那位梅妃娘娘抓了汝陽郡主去問話，都沒特意去看一眼。
然而景瑟卻不能不問，所以她只能問去過池塘那邊的聞小月。
「奴婢去瞧了，其實……」聞小月壓低了聲音，「十一小姐的脖子上，有勒痕。」
景瑟有些驚訝，「你沒看錯？」
聞小月略懂一些醫術，不過也只是一些皮毛，所以她比常人更會去察覺那些細微的東西。
「嗯，奴婢沒有看錯。」聞小月說，「十一小姐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氣息了。還好當時太醫替四小姐您看了腳傷，就去救了十一小姐。」
「因為太醫救治及時，所以十一小姐醒來了。可……」
聞小月壓低了聲音，「太醫說十一小姐沒什麼傷，但奴婢瞧著傷的挺嚴重的，而且十一小姐因為落水的關系，救上來的時候衣服也落的七七八八了，就……往後想要嫁人，怕是要被說不少閑話啊！」
若聞小月說的是真的，那麼這件事情便太怪異了。
汝陽郡主為何會如此的囂張？
即使是梅妃，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去害一個人！尤其是方家十一小姐脖子上的傷痕，即使太醫說看不見，等十一小姐醒來她也會說出來的。
上一個方曉夢是被人掐死，現在這方曉琴又要被勒死……
從表面上看去，這一切都像是汝陽郡主肆無忌憚、目無王法。
但是實際上景瑟卻覺得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利用汝陽郡主，不然在這深宮之中，汝陽郡主怎麼能動手的如此迅速。
「小姐，你覺得會是誰做的？」聞小月和景瑟的想法差不多。
景瑟想了想便苦笑了出來，「嗯，我已經猜出來了。」
方家前幾年一直很囂張，有不少的仇人，可汝陽王府絕對不算在內。
若一定要說這深宮之中有誰恨透了方家，那麼除了白睢絕對沒有第二人。
無論是在長公主府，還是在今日的御花園，都透露著白睢的影子。
白睢恨透了方家，前世他便讓方家直接消失，所以現在會做出這些事情，也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只是景瑟沒想到白睢居然和汝陽郡主走的那麼近，這位汝陽郡主向來眼高于頂，怎麼會願意和黑雲衛的人接觸呢？景瑟想不出來，白睢到底給了汝陽郡主什麼利益，以至于這個女人真的什麼都不畏懼了。
景瑟琢磨了一會才說，「今晚的晚宴，還有熱鬧看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長公主身邊的老嬤嬤抱著一把瑟回來了。
「四小姐。」老嬤嬤笑了笑，「這便是從前姑娘的東西。」
「這是一把上好的瑟……」
景瑟從老嬤嬤的手里接了過來，片刻之後差點苦笑了出來。
這把瑟，前世也在她的手里。
不同的是，前世是白睢送給她的。
「我眼拙，瞧不出來好不好。」景瑟笑的溫和，「多謝嬤嬤了。」
「四小姐您太客氣了。」老嬤嬤見景瑟溫順又乖巧，又多了一嘴，「從前姑娘在的時候，總是喜歡彈瑟給長公主听，連老爺都說姑娘彈的極好。那時姑娘听了，就高興的說要彈一輩子給長公主和老爺听。」
「她說的認真，而老爺卻以為姑娘是隨意說說的，卻不想往後老爺和長公主得空了，她就彈給他們听。再後老爺走了，留下長公主一個人。」
「長公主總和我說，听見姑娘的瑟聲，總覺得這日子還有點盼頭。」
「長公主是把姑娘當親生孩子一樣疼的，所以四小姐……長公主也疼你的。」
老嬤嬤說這些話的時候，眼里含著淚，似乎真的想起了往日的那些美好記憶。
景瑟配合著老嬤嬤，她垂低眼讓人看不出來她的情緒，半響後才說了一句，「母親真的很厲害，可惜我太笨了，什麼都沒有隨她，我琴瑟都不會。從前伯府也有女先生，她們都說我手指笨拙，這輩子怕是都不能通曉音律了。」
老嬤嬤嘆了一口氣，「四小姐你太謙虛了，勤能補拙的。」
「等四小姐學一陣子就好了。」老嬤嬤說，「姑娘不在了，往後能陪長公主的，就只有四小姐了。」
「四小姐你可千萬不要辜負長公主對你的好。」
無論是長公主和眼前的這個老嬤嬤，她們都恨不得白素梅的指法能附在景瑟的身上，恨不得景瑟一日就能彈出一首優美的曲子。
她們越是動之以情，景瑟就越覺得怪異。
等到了晚上宮宴的時候，她還在想這件事情。
不過今晚汝陽王府的所有人都沒有出現在宴席上，方家的幾位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臉頹廢。
聞小月想了想，低聲和景瑟說，「她們是陪十一小姐一起入宮的。」
景瑟微微斂目，飲了一些果酒後覺得微醺。
她坐的位子離定燕帝不遠，她能感受到上方帶來的壓迫感和注意，景瑟沒有抬起頭去看，到底是誰在盯著自己，反而是和長公主說自己有些醉了，要出去吹吹風。
長公主有些擔心景瑟，「你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我們還要在宮里小住幾日，有的是機會見陛下。」
景瑟點了點頭，「多謝長公主。」
「去吧！」長公主對聞小月說，「照顧好你們家小姐。」
等景瑟和聞小月一起從內殿走出來的時候，景瑟依舊能感覺到那股視線一直緊緊的貼在自己身上，像是恨不得把她看穿一樣。
前世，她沒少被這樣的眼神盯著，雖然覺得很不舒服，卻依舊故作愚蠢沒有轉頭多看。
等出來的時候聞小月才和他說，「梅妃娘娘一直在看著你呢！」
「梅妃？」景瑟問，「她一直看著我？」
聞小月點頭，「是。」
若是梅妃一直盯著她，倒也不奇怪。
這位梅妃娘娘曾和她的母親也稱的上手帕之交，可是後來卻不知為什麼疏遠了。後來因為梅氏嫁入景家，景瑟也從梅氏的嘴里得知了梅妃娘娘對自己母親的不滿已經牽連到了景瑟。
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
前世她從內宅走出來的時候，梅妃的氣勢已經敗落了，她忙著對付太多人，也忽略了這位已經奄奄一息的人。
這場宮宴是設在水榭上的。
四周環水，岸邊上種了不少柳樹，這個季節倒有幾分頹廢。
景瑟走在短廊上，借著明亮的燭火光看著周圍的水面。一陣秋風吹來，讓本就沒什麼醉意的她，漸漸的回攏理智。
「回去嗎？」聞小月問。
景瑟點了點頭。
兩個人離開了水榭，朝著長公主的寢殿走去。
「你是長寧伯府的四小姐嗎？」突然有個女音在一側響起。
景瑟下意識往後一退，她方才壓根沒瞧見有人藏在不遠處還藏了個人。
那個姑娘穿著宮女的衣衫，一臉不安的看著景瑟。
「四小姐，你一定是長寧伯府的四小姐。」小姑娘有些慌亂，「我是十一小姐身邊的如月。」
如月說，「四小姐我家姑娘讓我帶話給你。她說，當年無垢皇後最擅長琴瑟，據說陛下很愛她。無垢皇後去了之後，陛下在梨園里養了不少樂師，很多都是擅長琴瑟的，可沒有一個人能彈出像無垢皇後那樣動听的曲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陛下的執念越來越深，以至于後來還和長公主提起這件事情。」
「本來，我家六小姐要入宮陪陛下的，可後來有人說六小姐若是留在宮里，會讓無垢皇後的魂魄不安寧，所以六小姐才離開了。但是十一小姐……」
如月咬牙，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這次若是我家十一小姐在宴上獻曲一首，陛下是一定會留下十一小姐的。」
景瑟看著眼前的小丫鬟，問道，「你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
「今日長公主派人拿走了十一小姐身邊的瑟，說是想念四小姐的生母了。」如月說，「十一小姐說，長公主拿這把瑟，肯定是給四小姐您了。」
如月最後跪在了景瑟的身前，「四小姐，你知道嗎？你和無垢皇後有三分相似。」
「她和你一樣，右眼下都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景瑟有些錯愕。
她自然不知道這些！
「我家小姐讓我來告訴四小姐，你可以憑著這幾分相似，得到你想不到的榮華富貴。」如月說，「我家小姐名聲盡毀，也有沒人相信她的話，可她求四小姐一定要相信她的話。」
「我家小姐擅長琴瑟，她會彈奏無垢皇後會的大部分曲子。她說，她雖不敢和當年的無垢皇後相比，但是肯定比這宮中大部分的樂師強。」
「所以，她願意幫四小姐走到陛邊，讓你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景瑟差點笑出了聲。
這世上有淚痣的人比比皆是，她前世壓根不知道，自己和這位皇後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眼前的小丫鬟必定說了謊言，來試探她的想法。
不過敢肯定的是，定燕帝的確是老了，一個人一旦老了就喜歡懷念從前。
即使是帝王，也會有寂寞孤單的日子。
「你家小姐願意把這些消息告訴我，我很是感激。」景瑟壓抑住了心里的微小的怒意，「不過，我也不能讓你家小姐白白幫我一場啊，她想要什麼呢？」
如月沒想到景瑟果然和自家小姐說的一樣。
也是，這世上哪有女子不想成為定燕帝身邊的人呢？
即使是三分相似，也想要試試。
女人，都一樣。
「她說不求什麼東西。」如月說，「只求四小姐能找出殺害六小姐的凶手！」
這次，景瑟當真是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