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徒曜思忖的當口,悠揚空靈的樂曲聲突然一變。
舒緩的節奏突然變得急促且嘈雜,讓人恍若置身于熱鬧的街市中。
這樣的曲子實在是聞所未聞,司徒曜忍不住了,抬腿跨進了院門。
下人們也因為樂聲的突變醒過神來,一名眼尖的小丫鬟驚呼了一聲︰「三爺來了!」
其他人也一起看向院門處。
司徒曜生怕動靜太大打斷了妻子的演奏,忙抬手示意下人們噤聲。
下人們不敢多言,默然退下。
司徒曜暗暗點頭,看來是自己小覷段雲春了,新進的這些人還挺有眼色。
他略整理了一下外裳,緩步朝東廂房那邊走去。
司徒曜沒有听錯,阮棉棉今日演奏的正是現代作曲家們根據根據《清明上河圖》創作的同名箜篌曲。
那一日她用「鳳靈」演奏時,因為音域不夠寬,第二樂章沒有能夠完成。
今日應鳳凰兒的要求,她重新彈了一遍這首曲子。
此時樂曲中描繪的景象,正是畫作中最熱鬧的街景。
鳳凰兒正听得入迷,只覺門外人影一晃。
她用余光一瞥,就見司徒曜已經走到了東廂房門口。
不等她有所動作,司徒曜就率先對她打了個手勢。
鳳凰兒彎了彎唇。
渣爹倒也知情識趣,否則棉棉姐的興致被打斷,這曲子今日又听不完整了。
司徒曜斂住腳步,悄無聲息地走進了東廂房。
他甚至把最疼愛的寶貝女兒都徹底拋在了腦後,一雙鳳眸直直看向正在琴弦上舞動的那一雙手。
阮氏這幾年究竟經歷了什麼,她居然真的……
鳳凰兒眉頭微蹙,渣爹是什麼意思?
雙排弦的箜篌才剛做好,司徒曜自然只可能是第一次見到。
可他的神情……
相比于新箜篌,他的驚訝似乎更多是因為棉棉姐。
莫非他開始懷疑棉棉姐的身份了?
鳳凰兒的心里敲起了小鼓。
司徒曜卻沒有進一步動作,近乎痴迷地看著阮棉棉的手。
一曲終了,阮棉棉十分滿意地收住最後一個音,笑吟吟地偏過頭看向鳳凰兒。
然而,她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一大半。
渣男!
阮棉棉沖鳳凰兒使了個眼色。
渣男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司徒曜的反應不慢,忙解釋道︰「夫人莫要責怪箜兒,是我不讓她出聲打斷你的。」
鳳凰兒只好站起身行了個禮︰「父親安好。」
司徒曜笑了笑︰「箜兒不必多禮。」
阮棉棉沒好氣地看著他︰「三爺有事?」
司徒曜心里一陣酸澀,阮氏對自己還是這般冷淡,竟是才剛見面就想攆人。
他強作歡顏道︰「我是想來告知夫人一聲,修園子的工匠我已經找齊了。」
這消息對阮棉棉而言雖然沒有什麼價值,但也算合心意。
她本就想早一點去田莊培育辣椒苗,留在府里就是瞎耽誤工夫。
她點點頭道︰「等我爹他們離京,我就帶著箜兒去田莊。」
司徒曜卻不想談論這個,而是往前走了一步,來到了雁柱箜篌旁。
他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最終落在了琴弦上。
嗡地一聲,他勾響了其中的一根琴弦。
余音未散,他哽咽︰「夫人竟把為夫當年的一句玩笑話變成了現實,實在讓人欽佩……」
阮棉棉和鳳凰兒面面相覷。
渣男究竟在說些什麼?
司徒曜把快要流出來的眼淚攢了攢︰「這箜篌是夫人向別人買的?」
阮棉棉搖搖頭︰「是我請人定制的。」
司徒曜越發激動道︰「夫人竟沒有忘了為夫當年的玩笑話,還是把箜篌制成了雙排弦,只是這……」
他伸手指了指那個琵琶形狀的東西︰「夫人何處尋得的制琴大師,這兒制作得尤其巧妙,把箜篌音量太小的毛病給徹底解決了。」
這下輪到阮棉棉吃驚了。
渣男竟這般厲害!
不僅一眼就看出了琵琶形的共鳴箱,居然還曾經想過雙排弦!
司徒曜以為她還在記恨自己,輕嘆了一口氣道︰「夫人方才彈的曲子也頗為獨特,是何人所作?」
阮棉棉道︰「那人你不認識。」
司徒曜一噎,只好道︰「為夫可否試一試夫人的新箜篌?」
見他想要試彈雁柱箜篌,阮棉棉越發驚訝。
傾音閣那位韓先生是精通音律人,而且他也對雁柱箜篌很感興趣,但他只是看自己演奏,並沒有試一試的打算。
當然,這並不代表韓先生在樂器上的造詣不如司徒曜。
畢竟男人都是愛面子的,尤其是在自己這個「外人」面前,萬一彈不好,實在是有些下不來台。
但司徒曜……
回京之後他們倆接觸並不多,可她能感覺出他一直都在盡力討好自己。
既然想要討好,不是應該把最好的一面拿出來表現麼?
初次接觸新的樂器,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發揮得盡善盡美,他就不怕被自己取笑甚至是嘲諷麼?
還有他的寶貝女兒,他就不怕一旦失手,父親的威嚴蕩然無存麼?
阮棉棉帶著無數個疑問,淺笑道︰「當然可以,三爺請。」
司徒曜學著她方才的樣子在琴凳上坐下,姿勢極為優雅得舉起了雙手。
阮棉棉在心里哀嚎了一聲。
渣男長得要不要這麼帥!
不,渣男已經不能簡單用一個帥字形容。
今日在傾音閣,她還覺得那位韓先生的長相完全不輸渣男。
但真的面對渣男的時候,她依舊不得不承認,韓先生的確長得好,但比起渣男還是稍微欠了那麼一點點。
這一點點的差距其實不是容貌,而是氣質。
渣男就是那種即便歪在椅子上都像是一幅畫的人。
前幾次見面,他因為各種各樣的狀況有些狼狽,但也並不難看。
今天他額頭上的傷基本痊愈,衣著又十分得體,活月兌月兌就是個……
她正愁找不到詞語形容渣男老公,只見他那完美無瑕的修長手指一動,雁柱箜篌發出了一道柔和至極的聲響。
阮棉棉咬著嘴唇,莫名想要流淚。
死渣男真是從頭帥到腳後跟,一雙手也是骨節分明修長如玉,完全挑不出毛病!
司徒曜並不知道阮棉棉在想什麼。
比起容貌,讓他更為得意的是自己在樂音上天份。
琴箏笙簫,琵琶羯鼓,笛塤箜篌,只要他想學,樣樣都是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