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禹?
這人他當然是知曉的。
英國公,尚書左僕射,當今皇後的嫡親兄長。
皇親國戚位高權重。
不久之前他還听人私底下議論過如今的大宋朝誰是最有權勢的人。
當時那些人提了兩個人的名字。
一是他的岳父大人阮大將軍。
手中掌握著大宋朝幾乎一半的兵權,就連聖上都不能不給他面子。
二就是如今的文官之首韓禹。
之所以把阮大將軍排在前面,那還是因為如今大宋的形勢。
先定國後安邦,武將的作用暫時大于文官。
一旦大宋滅掉燕國一統中原,國勢趨于穩定,韓禹這個首相的地位便會漸漸超過阮大將軍。
這樣的說法沒有任何問題。
但阮大將軍畢竟年近花甲,而韓禹不過三十出頭,其實還非常年輕。
這樣年紀和資歷都不相同的兩個人擺在一起評論,本來就有失公允。
而且韓禹為何要同自己過不去呢?
司徒曜的記性並不亞于鳳凰兒,他很快就把自己同韓禹從前很少的那幾次交集回想了一遍。
韓禹今年剛滿三十三,比他大了三歲。
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十歲,而韓禹已經十三。
那時他在京城里剛剛開始嶄露頭角,而韓禹已經是名滿京都的少年俊才。
俊才二字絕不是胡亂吹噓,因為韓禹不僅同他一樣才華橫溢,樣貌也非常俊美,甚至連身份都差不多。
一個英國公府的世子爺,一個成國公府嫡出二公子。
所謂惺惺相惜,他清楚地記得自己那時是很想同韓禹結交的。
可惜還不等他行動,老英國公卻因病去世了。
三年守孝期間,韓禹便再也沒有出現眾人面前。
兩人也因此失去了結交的最佳時機。
也正是那三年,他才子的名頭越來越響,在大宋京城的少年人中難尋對手。
三年後,重新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的韓禹已經是大宋朝最年輕的國公爺。
雖然他只有十六歲,卻再也沒有人把他當作從前那個名滿京都的少年郎。
之後……
元後薨逝,韓禹的妹妹韓令月成為了大宋的新皇後,韓禹也進尚書省做了一名普通的官員。
一直到他離京外任,兩人都沒有過任何交集。
既然沒有任何交集,那就不可能有過節兒,更不可能有仇怨。
堂堂的一國首相,每日要處理的公務何其多,他為什麼要專門騰出空兒來對付自己這個品級低下的芝麻官?
真是奇了怪了!
不等他開口詢問,司徒惲又道︰「你也不用抱著腦袋胡思亂想了,韓禹最終也算是沒有把事情做絕,許了你一個吏部考功司郎中的位置。
雖然品級降了一級,但畢竟也算是入了吏部為官。今後你要實心做事,也要學會和上司同僚們應酬,遲早總會熬出頭的。」
司徒曜胡亂嗯了一聲。
父親果然是把自己當傻子哄!
有韓禹在一日,自己這輩子還有熬出頭的一日?
他都可以想象出自己在吏部為官是什麼樣的情形了。
大約就是那些老百姓發牢騷時說過的那樣。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豬差,干得比驢多。
要不是害怕被岳父大人收拾,還有顧及兒女們將來的前程,他真是想直接辭官算了。
一個破考功司郎中,從六品的芝麻官,兩頭受氣不說,一年才掙幾個俸祿?
苦一輩子也換不來他賣一幅字畫的錢!
這般明晃晃地寫在臉上的情緒,司徒惲怎會看不出來。
他呵斥道︰「瞧你那點出息!好歹也是在官場里混了六七年的人,一點點挫折就受不了了?
有本事你倒是去求一求你那位權勢滔天的岳父大人,一輩子就你這麼一個女婿,居然半分面子都不給老夫!」
司徒曜暗暗撇嘴。
合著父親是因為岳父大人沒有替自己跑官,可能順帶又受了點氣,所以才把自己當作了出氣筒。
可這次他真沒覺得岳父大人做錯了。
阮大將軍是武將之首,他的人脈全在軍中。
雖然京中各個衙門也不敢不賣他面子,但他又怎好把手伸得太長。
一旦被聖上知曉,難免心中就會起猜忌。
為了自己這個不受待見的女婿,為了一個尚書左司郎中的破職位,真不值得冒那麼大的風險。
司徒惲見不得他這副「慫」樣,厲聲喝道︰「不是要去給你母親請安,還杵在這里做甚?」
司徒曜趕緊站起身︰「那兒子便告退了,父親早些休息。」
司徒惲懶得再同他說話,順手翻開了一本書。
司徒曜施了一禮退出了書房。
春茂堂中,盧氏的確是盼兒子盼得脖子都伸長了。
她一共生了三個孩子,最放心不下也最心疼的就是這個次子。
三年不見,也不知道他可黑了、瘦了,在外可有受了委屈……
唐嬤嬤打趣道︰「老夫人甭著急,三爺向來孝順,一定是國公爺那邊有事兒同他商議所以才耽擱了。」
「唉……」盧氏重新坐回椅子上,嘆息道︰「阿唐吶,你也別哄我了,國公爺向來最不待見的就是老三了,也不知道這孩子是哪里招了他,打從小時候起見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老三好容易回京,他就是想罵也過幾日,先讓我們母子見個面都不行!」
那老東西,一顆心全都偏向莫老賤人和老二,幾時會為她們母子考慮!
盧氏在心里又把司徒惲和莫老姨娘狠狠罵了十遍八遍。
終于,她朝思暮想的次子跪在了她面前。
「娘……不孝兒終于回到您身邊了……」
不同于方才在司徒惲面前的疏離,司徒曜的淚水瞬間噴涌而出,重重跪在了盧氏面前。
盧氏也非常激動,顫抖著雙手捧起了兒子的臉龐︰「我的兒啊,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幾年真是想死娘了。」
母子二人抱頭痛哭。
一旁的唐嬤嬤和秋意也看得直抹眼淚。
「兒啊,快和娘說說,這幾年在衢州過得怎麼樣?身子骨還好麼?」盧氏哽咽著問道。
司徒曜也顧不上講究了,用寬大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娘,這話該兒子問您,您年紀這般大了,兒子卻不能在您身邊孝順,您這些年還好麼?」
盧氏道︰「好著呢,這不就等你們一家人回來團聚麼,可惜你媳婦她們要年後才能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