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山莊幾個月,梧桐覺得自己不僅長了見識,就連忍耐力都比過去強了許多。
大宋身份比自家爺尊貴的人他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可比爺難伺候的人真是數不勝數。
就拿眼前這個假牛鼻子老道來說,真是……
不過同那位怪毛病賊多的司徒三爺作對比,假牛鼻子也算不錯了。
他近乎哀求道︰「您別生氣呀,我說還不行麼。」
袁謨順勢坐在床邊,用鼻子哼了一聲示意他趕緊說。
梧桐壓低聲音道︰「自從那日同您分別後,小的就混上了一艘去往江南的貨船,十幾日後便抵達了衢州。
你是知道的,小的身上只有不足二百文錢,為了混口飯吃只能在貨船上替人搬貨。
結果小的抵達衢州的時候,身上的衣裳又髒又破,比那些要飯的也強不到哪兒去。
我依照您的吩咐在衢州通判府邸周圍轉悠,卻一直尋不到機會。
又過了三日才好不容易遇上了司徒三爺和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袁謨忍不住出聲打斷了梧桐的話。
因為趙重熙的緣故,成國公府的情況他也順帶打听了一些。
因為條件所限,他打听到的消息不夠詳實,但司徒三爺膝下只有一雙兒女他還是知曉的。
司徒箜此時還在汾州大將軍府中,司徒三爺幾時又多了一個女兒?
梧桐道︰「她喚司徒三爺為父親,樣貌也同他有七八分相似,不是女兒是什麼?」
袁謨暗暗嗤笑,自己竟犯傻了。
妻子生的是女兒,其他女人生的不也是女兒麼?
像司徒三爺這樣的男子,身邊又怎會沒有幾名侍妾。
黑暗中只听梧桐又道︰「多虧了青姑娘幫忙,否則小的絕對混不到司徒三爺身邊,您不知曉他有多……」
「等等!」袁謨又一次打斷了他的話︰「這位青姑娘便是你說的司徒三爺的女兒?」
「是啊,府里所有的僕從都喚她青姑娘。」
袁謨沉吟道︰「司徒家這一輩不論少爺還是姑娘,也不論嫡出庶出,名字一律都是竹字頭。看來這位青姑娘的身份……」
他這些話本是自言自語,並非是在詢問梧桐。
然而,梧桐卻出乎預料地小聲辯駁道︰「袁真人,青姑娘是個好人,您別這樣說她!」
袁謨︰「……」
梧桐看似憨厚老實,其實並不是個容易拉攏的人。
山莊里那麼多的師兄弟,同他有幾分交情的也就是自己而已。
這位疑似「外室女」的青姑娘倒真是好本事!
不過一個多月,她就能讓梧桐是這樣的態度。
他冷笑道︰「梧桐,早先本真人就對你說過,無論什麼時候都要把眼楮擦亮,不要輕易被人蒙蔽。
這位青姑娘同你素昧平生,將來也不會有任何交集,做好你該做的事兒,其他……」
梧桐有些不服氣︰「那位司徒六姑娘同情爺受了傷,收留他做了一名小廝,您那個時候還夸她是個心善的好姑娘。
如今青姑娘也是因為同情我,所以才讓司徒三爺收留我的,怎的就夸不得了?」
雖然房間里十分黑暗,袁謨還是精準地敲了他的腦門兒上一下︰「本真人懶得同你這傻小子說這些!」
倒不是他對外室女有偏見,但那樣身份的女孩子,心思絕對不會單純。
想要哄騙梧桐這樣的傻小子,估計兩成本事都不需要。
梧桐捂著腦袋︰「不說就不說!只是司徒三爺這人真是太難伺候了。為了如今這個伺候文墨的差事,小的簡直把這十年來積攢的一點墨水都吐光了。」
袁謨道︰「百年世家的人多半都矯情,司徒三爺又是個才子,難伺候也是應該的。
當初本真人也勸過你,是你非說要去陪伴你家爺,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又何須抱怨?」
「小的沒抱怨,只是……」
梧桐決定還是不同假牛鼻子說這些了,他往袁謨身邊又靠近了些︰「袁真人,您方才說事情已經辦妥,那柳飄絮人呢?」
「送回京城了,我在柳條巷買了一座小宅子,暫時把她安置在那里。」
「那……」
他本想再詳細問一問袁謨替柳飄絮贖身,以及安置她的詳細經過,客房的門卻突然被人敲響了。
「梧桐,三爺那邊正找你呢,你趕緊過去一趟。」
袁謨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吧,回京之後我再尋機會同你聯絡。」
「那小的就走了,您自己小心些。」
梧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裳,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盧氏對阮棉棉說過,司徒曜是一名地道的大燕勛貴子弟。
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夸張。
司徒曜的習性就連普通的大燕勛貴都及不上。
他的生活實在太精致,挑剔得令人發指。
衣食住行,每一樣都是精挑細選。
文房四寶也是非極品不用。
寫字的紙一般都用仿澄心堂的紙,那真是膚卵如膜,堅潔如玉,細薄光潤。
實在尋不著的時候,至少也得是碧雲、春樹、龍鳳、團花、金花。
即便是這幾樣,那也得由下人們一張張挑選,力求毫無瑕疵。
用墨也極為講究,從墨色亮度到氣味都挑剔之極。
小廝們研好的墨,濃淡哪怕有一點點不合適,也會被他瞬間察覺,然後立刻吩咐重新來過。
梧桐之所以短時間內就能受到重用,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他研的墨濃淡最合司徒曜的心意。
另外一小部分的原因嘛……
「梧桐,再把你前兒那首詩作再給爺吟一遍。」
俊若謫仙的司徒三爺在燭火的映照下,越發不似凡人。
要不是早已經熟知了他那最愛瞎折騰的脾性,梧桐覺得自己沒準兒真會把他當神仙。
長得好的人他見過不少,遠的不說,他家爺就是萬中挑一的好相貌。
但比起這位司徒三爺,其他人似乎都少了一種……呃,他也形容不出來的味道。
可惜他太愛瞎折騰,太喜歡折磨人了。
為了能順利留在司徒三爺身邊伺候,他不得已才吟了幾首詩。
憑借司徒三爺那顆聰明無匹的腦袋,這麼幾首短小的詩定然早已經倒背如流。
可他大晚上不睡覺,偏要把自己喚來背詩。
梧桐懊惱不已。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絕對不把歐陽先生的詩作拿出來賣弄。
萬一被歐陽先生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