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周、左三家的田莊從前雖然各自有主,田地卻幾乎都連在一起,中間甚至連圍牆或者籬笆都沒有。
左未一行人沿著田間小道很快便進入了阮家田莊的地界兒。
地里正在干活兒的佃戶很多,有些人從前也曾見過安定侯府的左大姑娘。
只是礙于身份貴賤有別,他們中並沒有人敢出聲詢問左未等人來此地做甚,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繼續低頭忙活去了。
走到離鳳凰兒等人燒麥穗的那棵大樹不足五十尺的地方,左未卻突然頓住了腳步。
水紅色衣裙的女孩子轉過頭不解地看著她︰「表姐,你怎麼不走了?」
她是真搞不懂左未在擔心些什麼。
孤女又如何?如果自己也有她這樣的身份背景,才不會活得像她一樣憋屈!
左未卻像是沒有听見她的話一般,兀自凝神注視著大樹下那一群鬧作一團的女子。
水紅色衣裙的女孩子受不了了,吩咐跟在她身後的大丫鬟︰「芸香,你去通報一聲,就說安定侯府……」
「等一下。」左未出聲打斷了她的話,聲音有些澀然道︰「司徒三夫人乃是長輩,咱們不能不講禮數,還是親自去……」
她嘴里說著話,視線卻依舊舍不得收回。
因為守孝,她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也從未和司徒三夫人阮氏見過面,但阮氏的傳言卻听過不少。
京中的貴婦貴女們背地里總喜歡嘲笑司徒三夫人。
出身、姻緣、嫁妝、做派、裝扮、子女……全都是她們的笑料。
其實仔細想來,她們憑什麼笑話別人?
大宋立國剛滿二十載,同大燕的戰事也從未斷過,上至皇室宗親,下至黎民百姓,其實都沒有過過幾天安穩的日子。
安穩日子都還沒有過上,談什麼身份教養?
大宋因軍功封爵,有爵位的人家的確不少,又有幾家能像成國公府一樣是傳承了幾百年的世家?
阮大將軍出身的確普通,可大家都是剛當上「爺」和「夫人」沒幾日的人,五十步笑百步,誰又比誰強多少?
今日她本是來向司徒三夫人詢問自家田莊事宜的,沒想到卻看見這樣的場景。
高挑的婦人把嬌小的女孩子攬在懷里安撫,這場景看起來實在是溫馨極了。
司徒三夫人果然把她那個據說是個「小啞巴」的女兒視若眼珠子一般疼愛。
這樣的情形讓她如何忍心去打擾?
其實左未真是想太多了。
阮棉棉的確喜愛鳳凰兒不假,但此時她並不是在安撫「女兒」,而是一邊笑一邊用袖子替她擦花貓臉。
事實證明,鳳凰兒這個從來沒有搶過東西的人,同一干戰斗經驗豐富的人在一起「戰斗」,真是只有吃虧的份兒。
吃進嘴里的麥粒兒沒幾顆,手和臉卻全都被抹得花里胡哨。
反倒是阮棉棉這個吃得最多的人,只是手和嘴巴稍微弄黑了一點點。
不過鳳凰兒卻從這樣的「戰斗」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樂趣。
果然搶來的東西味道就是比旁人喂進自己嘴里的香。
當然,如果棉棉姐和紅兒她們稍微手下留情一點點,她一定會比現在更開心。
阮棉棉剛把鳳凰兒的小臉擦得看出了些本色,就听身後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不等她轉身,段雲春媳婦已經走到她身側壓低聲音道︰「二姑女乃女乃,是安定侯府的大姑娘來了。」
阮棉棉挑了挑眉頭,安定侯府的大姑娘?
那天小鳳凰對她提過的,就是那位父母雙亡的左姑娘。
鳳凰兒輕聲提醒︰「肯定是為了田莊的事情來的。」
阮棉棉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咱們不著急,先听听她們的來意再說。」
說罷兩人一起朝來人看去。
來人一共十幾個,有男有女,但年紀不大,俱都在二十歲以下。
其中模樣長得最好的是一個穿著水紅色衣裙的女孩子,年紀同鳳凰兒相仿,也就是十一二歲的樣子。
但她一雙眼楮像是安在頭頂上一樣,絲毫不知道收斂自己那份瑟。
明擺著就是來找茬的。
雖然阮棉棉不知道她有什麼值得瑟的,反正一看就覺得這小姑娘欠教養,換句話說就是欠揍。
倒是另一個穿淺碧色衣裙的女孩子看起來順眼得多。
容貌雖然比之前那個欠教養的略次一等,但整個人端莊大方,一看就是那種很正氣的人。
阮棉棉光注意兩個明顯是主子的女孩子了。
鳳凰兒則不然,讓她最感興趣的是淺碧色衣裙女孩子身後的那名少年。
少年十五六歲,五官如果單獨看都不算特別出色,搭配在一起的效果卻出奇的好。
因為年紀還小的緣故他的身材有些偏瘦,但整個人卻像是一把隱藏在劍鞘中的利劍,幾乎不見鋒芒。
鳳凰兒有些訝異。
她雖然不懂武功,但皇祖父身邊的絕頂高手還是見過幾個的,他們身上的氣息同這少年頗有幾分相似。
可他們畢竟是習武多年的成年人,又是皇帝身邊的暗衛一流,做到收斂隱忍並不難。
而眼前這人不該是鋒芒正盛的年紀麼?
她已經能料定淺碧色衣裙的女孩子正是安定侯府的左姑娘,那麼這個明顯對她一副保護姿態的少年究竟是什麼身份?
兩人各自思索間,兩位女孩子已經走到了她們身前五尺左右。
左未先施了一禮︰「小女左氏未,見過司徒三夫人。」
而那名水紅色衣裙的女孩子很不情願地微微福了福身︰「小女沈氏淑秀,見過司徒三夫人。」
阮棉棉暗暗好笑。
就這麼個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小姑娘,居然叫做淑秀?明擺著就是名不符實。
她微微一笑道︰「兩位姑娘不必多禮。」
一面又吩咐段雲春媳婦︰「請兩位姑娘去堂屋里喝茶。」
段雲春媳婦見自家二姑女乃女乃和六姑娘都有些衣冠不整,心知她們定是想要去洗漱換衣。
她對左未二人行了個禮︰「二位姑娘請。」
孰料不等左未應答,一旁的沈淑秀不干了。
她嗤笑道︰「我們可不是來喝茶的。」
「阿秀!」左未忍不住又輕斥了一聲。
她真是後悔得不行。
明知阿秀從來都看不起司徒三夫人,今日就不該答應讓她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