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昭親眼看到的時候，才知道為何剛剛那位公子會是那樣的表情了，最後他還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離開了。
門是木門不假，但這木門也已經支離破碎，根本無法遮擋住院里的情況，站在門外，她已經將這院子看了個清清楚楚。
院子很小，一個大約五六歲的男孩子在那里洗衣服，洗的很費力。
沈昭想，幸虧是個男孩，若是女孩，可能力氣會更小，洗起來更費勁吧？在院子的東南角有一個雞窩，但里面卻沒有雞。
灶台也髒兮兮的，但細看能看得出來邊邊角角的灰塵並不多。
這說明以前灶台是經常有人清理的，只是最近沒人清理了。
男孩抬頭剛好看到沈昭，他的眼神有些木，許久才吶吶的，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的道，「是仙女姐姐下凡了嗎？」
沈昭輕笑，伸手推開破舊的木門，「你父母呢？」
男孩的神情黯淡了一下，「我爹在扎燈籠，我娘也在扎。」
沈昭一愣，「你娘也在扎？」
小男孩點頭，抽噎道，「我娘，我娘也在扎。」
他抬起手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淚，問︰「仙女姐姐，能救我娘嗎？」
沈昭蹲下來，模了模孩子的頭，「我不是仙女，我娘曾是姑娘時，很喜歡你娘做的陀螺燈，我這趟回來，听說她身子不好，想來探望。你很懂事，應該多勸勸你娘，好好休息，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勞累了。」
男孩听了這話，剛剛止住的眼淚又一次涌了上來，「我娘，我娘說沒事。」
可縱使他還小，但他也知道，他娘這話是騙他的。
「我可以去見見你娘嗎？」
男孩有些局促，「我爹說娘不能見外人…」
沈昭頷首，卻沒說什麼，她抬頭環視一圈，入目所見的情況讓她升起一絲憐憫，這家人以前的生活應該只能算一般，如今女人又病了。
「狗子，你在和誰說話？」
從屋里走出來一個男人，他看到沈昭愣了一下，趕緊走過來，沖沈昭行禮，「錦姑娘怎麼會到這，這貧民區來了？可是迷路了？」
「你認識我？」
男人點頭，「小人曾有幸見過姑娘，而且姑娘的大名小民听過。」
沈昭輕笑，「我的大名？我可沒什麼好名聲吧？」
「那是以前，閆公子已經為姑娘澄清了。」
初蝶走了進來，「姑娘東西買來了。」
沈昭接過東西，放到一旁，「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我本來是想求一盞陀螺燈的，卻不想夫人病了，我想我可以等，等到她的病好起來之後，我會登門來求一盞陀螺燈的，我希望到時候我能得到一盞，最漂亮的陀螺燈。」
男人看著沈昭放在地上的東西，听著她的話，眼淚順著眼眶流了下來，他沒讀過書，可沈昭這話也不是多難懂的話。
她是在說祝福，他的婆娘一定會好。
「謝謝，謝謝。」他突然笑了，「我婆娘剛扎了一盞，可能不是最好看的，等以後她的身體好了，我再讓她重新給姑娘扎一盞！」
男人說完轉身進了房間，沈昭低聲說︰「帶了多少銀兩出來？」
初蝶將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掏了出來，「就這些了，姑娘，要我說，不如想個辦法讓葉太醫來一趟？或許他能救。」
能不能救的，多看一個大夫多一分希望。
沈昭想了想搖頭，「沒有辦法，尤其是眼下這種情況，除非她能堅持到和平那一天，我倒是有辦法讓葉陽來一趟，現在卻不行。」
她剛說完，那男人就從屋中出來了，手中捧著一盞小小的燈，「這就是陀螺燈了，不過這盞不是用秸稈扎成的，她現在無法用秸稈做。」
沈昭雖然不懂，但也能理解，本來就是生病的人，應該好好休息。
她打量起手中這盞小小的陀螺燈，外形做成了陀螺狀，所以成為陀螺燈，可這盞燈又有所不同，是用干橘子皮縫起來做的。
燈芯則是整個陀螺燈的點綴之處，是用的蠟油捏成了一個類似一個歸字的形狀，沈昭這回終于明白，她母後為何喜歡了。
如果坊間的傳聞偏向于紀念無家可歸的將士的話，那這盞陀螺燈就是對他們最好的祝福了。
歸，只一個字，卻表達出了很多意思。
哪怕魂歸他鄉，依然可以把這里當家，他們依然是歸家了。哪怕身在異鄉，只要你肯當西北當家，那西北就是你的家。
「母後，你喜歡的不是陀螺燈的樣子，而是這個歸字吧？」
初蝶看到這盞陀螺燈也明白了皇後的意思。
她不但想家，也心念著那些戰場上的將士，更在憂心那些無家可歸的將士，希望他們把西北當成家，只要西北在，他們就是歸家了。
沈昭含笑，再次道謝，「多謝，我想這個陀螺燈是我，這趟來西北最好的收獲之一了。這些東西您一定要收下，待夫人的病好了，在下還要上門討一盞，可以存放的久一些的陀螺燈。」
干橘子皮到底只是橘子皮，不能持久的。
男人重重的點頭，會的，如果她能好。
等沈昭和初蝶從男人家離開的之後，男人打開禮物一看，愣住了，里面竟然還夾了三張百兩的銀票！
男孩歡喜道，「爹，咱有錢了，有錢給娘看病了。」
男人抬頭望著沈昭離去的方向，淚流滿面。
「是，咱有錢給你娘看病了，狗子，她是定國侯蘇侯爺家的表姑娘，你一定要記住了，不論以後能不能再見到她，你一定要記下她這份恩情，這銀子…爹真不是貪心…」
他不是貪心，而是婆娘每天喝的藥真的很費錢。
家里的情況本來還過得去，可自從婆娘病了，家里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可她的病就是一個無底洞，根本添不滿！
他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也不會生出那種，不管她死活的念頭，那是自己的婆娘，是自家狗子的娘，他怎麼能拋棄呢？
但是他真的沒銀子。
錦姑娘這銀子送的，就像及時雨一般，這下婆娘的藥能繼續喝，今年這個年，他們一家人還可以在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