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秀一波咳嗽過去,進入了暫緩期。
他往後一靠,拿捏起讀書人的做派,斂衽收襟微微一笑,「小生身體好的很。倒是看夫人氣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上多思多慮沒有睡好?」
蓮母的重點根本不在後半句,她只關心前半句,「身體好,你昨天都快咳暈過去了?寧公子,你這個身子骨,真不知有沒有姑娘家能看得上你。」
寧長秀默了一默,「夫人有所不知,小生自打中了秀才以來,時感民生之繚亂,憂思深重,有點氣濁,時不時需要咳一咳吐出濁氣。」
蓮母愣了一下,「什麼濁?」
蓮芙小聲道︰「氣濁。」
蓮母想了一下,「昨天那大夫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你是氣血兩虧,身子弱的很,不好好調養的話,下半輩子就只能讓人伺候,自己最多保證。」
蓮母說這話的時候特意向著蓮芙瞟了瞟。
蓮芙似乎是第一次听見這話,顰眉︰「氣血兩虧?」
寧長秀輕輕笑了一下,看向桌子上一盤清炒鴨血,斯斯文文道,「其實,多補補就好了。小生就是愛憂國憂民,多吃吃就好了。」
蓮芙眼前一亮,「對對對。吃吃吃。」她立刻將鴨血撥出來大半進了寧長秀碗中。
寧長秀優雅的道了謝,卻不動筷,隨即又看向蓮父蓮母。
蓮芙趕緊道︰「爹娘,趕緊吃吧!菜都涼了。」
蓮父一陣氣悶,他可是最愛吃鴨血,清炒鴨血,鮮女敕爽口,又養生又能一飽口福。
其實這都是小事,但最讓他郁悶的卻是女兒的態度。
昨晚上跪在兩人面前,說自己不願意嫁了。不想當妾了,寧願嫁給這個書生。
問她怎麼就看上這個書生了,是不是書生裝腔作勢勾搭她。
女兒卻說什麼,他還不知道她的心意。
這不是胡鬧嘛!
他自然沒答應。
結果今早起來,女兒又猶豫著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法。
蓮父嘆了口氣,真是造孽。不過,蓮父心下也是一橫。
原本這門親事他就是被逼的。如今,他倒要好好籌劃下。免得對方勢力上門報復。
隱約間,蓮父感覺到從寧長秀那個方向有探究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寧長秀?
他正和蓮芙有問有答。
是錯覺吧,一個書生能看透自己?
蓮父看著女兒暗含羞澀的舉止,寧長秀禮貌又不失分寸的回應,有點頭疼。
柳清一個人昏昏沉沉躺了大半天。
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柳清猛然清醒睜開眼,入目是一片大紅色。
臥槽,見鬼了嗎?
柳清睜開眼仔細一看,才發覺這是一件大紅嫁衣。
隨即她驚喜的發現,自己能動了。
剛翻身下床,腿一軟,整個人栽倒在地上。
呵呵!看來是眼皮子能睜開給了她錯覺。
咕咕,好餓啊!
柳清在心中將蓮芙唾罵了無數遍的時候。
蓮芙端著一個食盤走了進來,看著柳清癱在地上吃了一驚,趕緊放下東西將柳清扶到床上。
忙完之後,無意中與柳清憤怒且冰冷的雙眼對視上。
蓮芙愣了一下,抿唇沉默不語。
短短幾個呼吸時間里,蓮芙眼中神色變幻莫明。
最終,她將愧疚,良心不安,猶疑,算計隱藏在後,整個人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決然居高臨下道︰「我知道你不明白為什麼。等你替我上了花轎入了洞房,你再慢慢去想。」
「很高興能遇到你和寧長秀。真的非常感激神佛听到了我的祈求。你就是我的救星。」
柳清已經完全明白蓮芙的想法。
說實話,她听到蓮芙說出目的之後並不憤怒甚至有點欣賞。
這種想要改變自己命運的女子已經不多了。雖然有點不擇手段。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柳清,不想當這個被算計的人。
柳清抬頭與蓮芙對視。
蓮芙並不退卻。
看來這是鐵了心要拿自己謀求幸福了。
「你喜歡寧長秀?」柳清犀利的提了出來。
蓮芙臉色一變,「跟你有關系?」
柳清點點頭,「也算是有點關系了。他,與我是認識的,我們是同鄉。」
蓮芙頓時有點慌,「你們居然認識?」
柳清好笑︰「看不出來嗎?」
「所以,如果我莫名其妙在府上失蹤了。寧長秀定然要尋我,到時你又要如何應對?」
柳清緩緩說道,這種狐假虎威的感覺真的很好。
「同鄉而已,算不得什麼。」蓮芙忽然像是再次下定了決心一般,「到時我一定想辦法拖住他,你不會再見到他。他是我一個人的。」
柳清沉默片刻,「你為何不想嫁?除了恰好遇到寧長秀之外一定有更特別的理由。」
蓮芙想了想,「我可以都告訴你,但你不要妄想我會放過你。」
「若不是為了爹爹,我本不會答應這親事。哪個女子真的想去做妾室。而且,還要與朝廷為敵。可我若是不立刻答應,我家人都有性命之憂。我沒有辦法,我不願意,可又不得不從。當次亂世,能多苟延殘喘片刻便多苟延殘喘好片刻。」
「我自小衣食無憂,為何要遭受這種折磨?所以我就逃了。天不亡我,竟然讓我遇到你們二人。一下子就解決了兩個大難題。」
蓮芙看著柳清,「對不起。我不想死,只好你去死了。」
柳清沉默了一下開口︰「先不說,你這個想法很是讓我不爽。我就問一個問題。你說的那個未婚夫是不是還抱著一個孩子,整天叫囂著說是跟前朝公主所生?」
「對!」蓮芙似乎听出來了一絲異常,小心的問道,「你願意代替我嗎?他其實對女子很大方的。」
「呵呵!你做夢!給你點顏色你就敢開染坊。」柳清張口就是拒絕。
「那對不起了,只能委屈你一直餓著了。餓著你,你才不會像我一樣有力氣逃走,等下我就讓丫鬟過來給你重新量體,你放心,嫁衣一定讓你滿意。」
「如果我餓死了呢?」柳清冷冷問道。
「別威脅我。柳清姑娘,那樣只會讓我對你最後的一點愧疚都消失無蹤的。」蓮芙認真的說完,轉身真的將食盤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