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明走到水塘邊,楚桓背對著他。都說當今皇帝年輕,只醉心于詩詞歌賦,是個好糊弄的。而這一次江景明卻見著他暴露出來的心性。
「都辦妥了?」楚桓問。
江景明答,「都已辦妥。只是淑妃娘娘葬在何處,還請皇上示下!」
「罪妃不得入皇陵。」楚桓只是冷聲道。說罷,便離開了。
江景明自認為自己足夠冷血,卻也不曾見著更加了冷血的楚桓。皇帝心性絕不在眼前,勢必不可留。
江景明尋了一處荒山,讓人將鐘毓婉葬在此處,不曾立碑。此處荒山,清淨無人,只有漫山遍野的紅色杜鵑花。他只是想起,想起那個死在杜鵑花中的女子,想起她的那一份從容淡定。也只有著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適合陪著她。
江景明回到府中,他依舊喜歡別人稱他相國大人,而不是晉安侯爺。這侯爺是承襲江家的,而相國大人才是他自己的。
鐘毓婉死了,他總該是要告訴李長安的。
這一次見著李長安卻比想象中的她不一樣許多。她听到消息,沒有朝他大哭大嚷。而是十分平靜,「我知道,婉姐姐入宮起,就不會有活著的機會。」
江景明道,「你能想開些,自然是最好。」
她嘴角帶著淡淡的薄薄的冷意,「江大人接下來要殺什麼人?讓我來助大人一把!」
江景明萬萬沒有想到她會說這樣一句話。只是吃驚的看著她。江景明抿住唇,「當今聖上!」
李長安面色平靜,「你已經有了主意,是嗎?」
「自然。」
德太妃與五歲的趙王來拜訪過。江景明想要把持朝政,需要的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而是一個傀儡。這位趙王是先帝的幼子,也是最好推上位的人。
「鐘毓婉是蒙著這些罪名死的,我能還的就是她一個清白。」江景明道。
李長安見著江景明的胸有成竹,也不去理睬了。接下來的日子,她只是一日復一日的平靜的生活在侯府里。
然而,她的內心,卻不曾平靜。听說易朝華新娶了一位寵妃,是樓西王子的妹妹。听說二哥如今吞並了周邊的小國代國,听說周沐容復寵了。那些與她相關的人,此刻卻又那麼遠。
轉眼已經是夏季,黃河水患,眾人一籌莫展,有人得了一位高人術士,請皇帝到黃河邊登台作法。皇帝順應民心,便去了。誰知狂風暴雨,高台崩塌,楚桓死于黃河之中。
眾臣擁立新皇趙王。德太妃為太後,垂簾听政。
江景明選擇他們母子,就在于他們母子,一個婦人之仁,一個年幼無知。楚桓最大的錯就是在江景明面前展露了他的野心和抱負,江景明是不會容忍這樣一個皇帝的在位的。他需要的就是一個傀儡。
今日新皇上位,江景明格外的忙碌。到夜深時,才回到府里。
李長安坐在院子里,似乎是在看星星。
江景明將自己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你沒睡正好,我正要問你。如今可要恢復鐘毓婉皇妃的身份,葬入皇陵。」
李長安本想說,皇陵有什麼好,婉姐姐根本不會在意。可是婉姐姐是有家人的。于是道,「你覺得如何就如何安排吧!」
「名義上恢復她皇妃的身份,入葬黃陵。卻也不動她的墓穴了。留著她同那漫山遍野的杜鵑去吧!」江景明道。
李長安點頭。
江景明見著這幾個月她始終都是沒有什麼興致,便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好笑的問題,道,「我們,當真回不到從前了嗎?」
「是你與我的從前,還是你與六姐的從前?」李長安語氣鋒利。
她的話從來都是刀子,她不是玉茗,從不曾溫婉待她。可縱使是刀子,他也時不時的來被捅幾刀,仿佛如此,他才快活了。
江景明嘆口氣,這些天他許久都不曾嘆過氣了,只有面對她,他才不知道怎麼辦?他用了假死藥,將她圈禁在他的身邊,明明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卻也只管將她留住。
他到底留的是李玉茗的影子還是她李長安?
江景明輕聲道了句,「你早些歇息。」
江景明雖然是住在新的府邸里,可是李長安在魏國的消息,不曾瞞過梳雨。梳雨趁著機會偷偷過來了。
梳雨見著她,道,「果然是小姐!否則公子怎會心神不寧的。」
李長安見著伺候她多年的梳雨,道,「他心神不寧的事情多了?可不是為我。」
梳雨听見她如此語氣,也不明白。明明小姐過去對江公子也是心懷思慕的,為何如今變成了如此。
李長安拿起青玉茶杯,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所有的人都只見過江景明這個翩翩公子,似乎只有她,見過他所有的黑暗面。
「你回去吧!被他知道了不好!連魏浮生也不知道我在此處!」李長安道。
魏浮生是江景明的貼身侍衛,平日一向是跟在身邊,竟然連他也不知道。梳雨看著她,想要問些什麼,卻覺得什麼也問不出來。
梳雨站起身來,卻還是回頭道,「奴婢不知道小姐為何到了魏國,可是小姐若是和公子有機會,就該和公子在一起。」
李長安嘆口氣,什麼話也不願意多說,只是又一次道,「你回去吧!」
江景明依舊是晚上過來的,他如今兩個府邸,雖然甚少來她的住處,來了也始終是靜悄悄的。有時候來了又走了,連她也不知道。
江景明站在庭院里,「今日梳雨來過?」
李長安道,「她是來過。你不要怪罪她。」
梳雨是李長安從前伺候的丫鬟,只是因為李懷憲以替嫁為局,使得江景明劫下的花轎是梳雨,這麼一段,梳雨便陪在江景明的身邊,雖然只是個婢子。
江景明抬頭,「我從來覺得自己形色不露,竟然被人瞧出幾分端倪!」
他朝她伸手,「你準備何時做晉安侯夫人?」
李長安只是淡漠的看著他,「江景明,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我想娶你!」江景明道。
「你不是瘋了?」李長安咬唇看著他,目光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