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王握著她的手，緩聲道，「這些日子本王公務繁忙，冷落你了。」
她微微笑了笑，十分賢惠，「臣妾能照顧好自己。」
丫鬟送了白玉羹湯來，皇帝接過碗，「還說你能照顧好自己，方才才听丫鬟說，你這些天都沒有怎麼用膳。」
陵王舀起一勺子湯，喂她喝了。「你如今有身孕，多吃些才是。」
她伸手撫模小月復，「臣妾總覺得這一胎是個女孩。」她哽咽了一會，「若是是個女兒，日後就讓她無憂無慮的一輩子可好。」
陵王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只是道，「就算是個男孩，也讓他無拘無束的過一輩子。」
皇後點頭，「好。」
這個無拘無束指的是遠離紅牆王府，遠離政治勾心。
曾以為的王侯帝王家，成了最堅不可摧的圍牆，困住她的靈魂，易朝陽是長子，必然逃月兌不出去，但是月復中這個孩子，卻能去看外面廣闊的天地，卻能代替她去看看外面廣闊的天地。
其實這是她的心願，她已經要在這宮門紅牆里待一輩子了，她必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必如此。
後來，她又生了一個男孩。那男孩一雙大大的眼楮，生的俏皮可愛，陵王一逗他，他便咯咯的笑起來。隨著這個孩子長大，與陵王又親近，陵王也越來越喜歡這個孩子。
皇後看著易朝華的生性活潑，天真勇敢，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時光，她十分的清楚，他在這宮廷里不會活的痛快。
于是她私下，替他做了一個主。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長子易朝陽的身上，而去冷落這個幼子。她不許易朝華嶄露鋒芒，反而縱容他的處處闖禍。他只希望，陵王可以實現當初的諾言。
她以為，陵王有那麼多的孩子，也許會放縱易朝華。可是陵王沒有，易朝華闖的禍多了，陵王卻對他管教嚴格。
可是她有她的私心，她的私心也不過希望她的兒子過的無憂無慮，就像她多年求而不得的一個夢。
易朝華被貶去了漠北，皇後狠心沒有去管他。
皇後只是听說易朝華喜歡上了一位普通女子，也沒有去管他。當西彌的王女把一切牽扯到江山社稷，兩國邦交時，皇後卻不得不插手，讓易朝華娶了綠蕪。
她雖然疼惜他的兒子，可她更在意她的丈夫。在家國面前，她始終沒有選擇的。
皇後只是沒想到，易朝華的喜歡並不是一時興起，他陷在了那一段感情里。在皇帝的推動下，易朝華對她的恨意一天比一天的濃。
易朝華來向她說，要娶李家的女兒為妻，雖然易朝陽同樣看上了江淮郡主，可是皇後毫無遲疑的成全他。
只是皇後沒有想到江淮郡主就是薛玉，也沒有想到皇帝會設計讓易朝華懷疑自己的身世，更沒有想到皇帝會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孩子相爭。
皇後回過神，看著面前冷漠的帝王。這一刻，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和他的恩義都走到了盡頭。
皇後跪下拜了幾拜，十分冷靜理智，「這些年的夫妻之情算是到頭……」
皇後忽然淡漠的笑了笑，冷聲道，「或許皇上從來沒有把臣妾當過妻子。臣妾希望皇上記得，錢氏曾為了皇上的登基立過功勞，也希望皇上記得，眼下兩個是皇上的嫡親兒子。」
皇帝撇了嘴角，「你覺得朕會把這天下交給陽兒？」
曾經算計了那麼多，只是希望易朝陽能夠繼承皇位，眼下，她卻什麼也不在乎了。只希望他們平安活著。
皇後閉上眼楮，「臣妾願意赴死，以換他們平安無恙。」
「你要強了一輩子，這時候成了賢妻良母？」皇帝語氣冷淡。
皇後沒有回答，既然已經決心赴死，也無需多言，「只盼著能以臣妾一死，平息皇上心中的怒氣。」
如果能用她的死，放下皇帝心里對嫻妃之死的結怨，那麼一切也就足夠了。一命換一命，該是應該。
皇後看著月色朦朧下的宮殿，這一生，她已經無數次一個人去看這座宮殿。如今到了最後，想來這紅磚黃瓦的景致也算是看的夠了。
皇後端起白雪梨花杯，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套茶具，還是當年入王府時，自己的嫁妝。這杯子白玉通透，盛著酒水格外的清涼。
她仰頭飲下一口。
揉了揉眉心，只是吩咐道，「去把寧王妃找來！」
宮女低頭應了一聲是，就退下來。
皇後又道，「讓青青進來。」
柳青青從外頭小跑進來，見著皇後撲通一下的跪下。宮中的人都說，是宋嬤嬤做錯事，皇後將她殺了。可是柳青青不信，明明宋嬤嬤是皇後最親近的人！皇後這麼多天都不肯見她，現在終于肯見她了。
皇後伸手拿過一個首飾匣子，「你母親伺候本宮這些年，也當作是為你積福了。這些東西你拿著，出宮吧！」
柳青青沒有想到皇後說這些，看著那個精致的首飾匣子，始終沒有接手。
皇後抬起下巴，身邊的宮女便把那個匣子送到了柳青青手邊。
皇後只是道，「去吧！」
柳青青承認自己的確做過不少錯事，可是難道自己的錯事是由母親用命來交換的？
柳青青道，「娘娘！」
皇後站起身，「王侯之家沒有你想的好，宮外頭有更廣闊的天地。」
皇後說完這句話，就讓人打發柳青青出去了。
宋嬤嬤要對李長安下手，皇後不能不管，因為這是對易朝華和李長安的愧疚，皇後沒能保住乳母的命，唯一能夠補償的就是宋嬤嬤的女兒了。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日後的造化如何，終究是靠她自己了。
……
李長安原本靠著冰涼的牆，忽然听見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她連忙驚醒過來。
外頭走進一位宮女，低頭道，「皇後娘娘要見您！」
珍珠扶著李長安起身，李長安點點頭。
皇後的宮中她也去過許多次了，只有這一次，她覺得如此的安靜，如此的干淨，像是大地被白茫茫的大雪所覆蓋。
樹葉搖曳在枝頭，夏暮的夜深依舊是涼的，刮起她華美的宮服下擺。顯得有些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