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文靜的女子突然有這麼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心里不住的跳起來。去垂葉簾子里看過了,女乃女乃正和師太說話喝茶,如今姑子才剛送了今年的雨前龍井進去,想來喝茶應該也要一會功夫。
她只是去去就來。
李玉茗換了丫鬟香蘭的衣裳,打扮成一普通女子,走到寺廟門口,將那只簽遞給解簽人,「師傅,勞煩您幫我看看。」
那解簽的師傅捋了捋胡子,搖搖頭,「姑娘,是求什麼?」
李玉茗紅著臉,「姻緣。」如今入府來求親的人已經數不勝數,只是二哥還在猶豫徘徊,老夫人卻不肯將她這麼早就嫁了,總說要多留幾年在身邊。所以她也想問問自己的姻緣。
那解簽的師傅夸張的道,「姑娘,這可不是一支好簽。」
「為何?」李玉茗問。
「你瞧此處,時運不好,沖了姑娘的紅鸞星。」解簽師傅搖頭晃腦,「其實也有破解的法子,只要你給我三兩銀子,老道便可為你化解了這個。」
李玉茗仔細的看了看這道長,一伸手,竟然將他粘著的胡子給拔下來。那道長連連捂住嘴。
「小騙子!」李玉茗道。
眼前分明是個十分年輕的男子,他摘下這些個偽裝,卻是生的十分好,一雙桃花眼彎彎的,濃眉如劍,臉龐明晰,真像是一副上好的水墨畫。
不知哪里跑來一位大娘,拿著掃把便要打他,「混小子!讓你去讀書你不去!盡在這里做這些騙人的勾當,看我不打死你!」
江景明連忙逃去,李玉茗看得好笑。
那大娘打也打累了,坐在石頭上喘氣,指著他罵道,「你騙了人家姑娘多少錢?」
李玉茗搖搖頭,「沒有。」
江景明連忙附和,「娘,我都說了,我沒有騙人。您快去看著您的豆腐花攤子吧!」
江景明伸手揉了揉大腿,一瘸一股的往旁邊走,「都怪你!」
李玉茗覺得眼前這麼個人道是一是一,二是二,什麼都分分明明的,簡簡單單的我。不像府里面,每個人的心思都是彎彎繞繞的。他連怪起人來也是這麼理直氣壯。
李玉茗把荷包遞給他,「這些錢給你,以後不要騙人了。」
江景明接了錢,「別以為你給了我幾個錢,我就要听你說教了。」
「你這個人!不識好歹。」李玉茗道。
江景明拉了她的袖子,「算了,算了,我請你吃我娘做的豆腐花,以後我有錢了就還你。」
江景明順路去藥店買了一些藥,原來江夫人這些年勞累過度,久病成疾,日日辛苦攢的一點錢也給江景明交了學費,江景明沒有法子只得「騙錢」買藥。
到了豆腐攤,江景明去舀了一大碗豆腐花給李玉茗,薄薄的糖粒澆在上面,他嫌不夠甜,又小跑進屋拿了桂花蜜糖澆上去。
李玉茗嘗了一口,沖著他點點頭,「味道很好。」
「你叫什麼名字?」李玉茗問。
「采芑。」他自言自語的補充道,「也就是野菜了。」
李玉茗以為他胡說八道也沒用理會他,等吃完半碗豆腐花,才想起自己是從寺廟里偷偷跑出來的。便趕緊推辭道,「我要回去了。」
等回到寺廟里,發現老夫人和師太還在說話,沒有發覺,心里頭才松了一口氣。和香蘭把衣服換過來,走到老夫人身邊,儼然又成了一副乖巧的模樣。
她忽然一笑,她這麼多年的乖巧,忽然被他這個人一下子打破了。
李玉茗隨著老夫人從寺院里走出來,江景明才識得方才那姑娘竟然是他當年的救命恩人。女孩長成少女,他自然識不得,但老人家的變化不大,他一眼也便知道了。這兩位就是給她們母子饅頭和錢的恩人。
再後來,李家的采購的豆腐全部換成了他家的,他樂此不疲的幫他娘送來。可是只是在外院里,他始終不曾見過李玉茗一面。
直到那一日,李家府里種了許多柳樹,春日里,夾道里楊柳低垂,綠枝輕飄。他送完豆腐,抬起頭,看著那些碧綠的柳樹,也看見內院里的閣樓,那姑娘正情意灼灼的看著他。
喜歡和不喜歡,哪里有那麼多的事,不過都藏在眼楮里。江景明勾起嘴角一笑,仿佛吃了蜂蜜一般,甜絲絲的漾進心里。
時間慢慢過去,李玉茗依舊每年隨著老夫人出來上香,轉眼間當年的少年少女已經長大了,李玉茗告訴他,「我二哥給我定了一樁婚事。」
江景明沒有問那人是誰,只是固執的說,「我不想你走。」
李玉茗委屈道,「可你又不娶我。」
那時候年少輕狂,怎麼知道強權二字是個什麼模樣。他大膽說,「我們私奔吧!」他知道憑他一介草民,就算去李府求親,也沒有人會理睬他。所有干脆做了這樣一個決定。
李玉茗應了。她一生所有的荒唐事都應在他的身上。
李玉茗說,「我這里有兩張船票,是去江州的,上次九妹妹回長禧府里,鬧的不愉快了,氣乎乎的要回江州給買的,結果被人攔下了,買了還不曾用上。」
江景明點頭,說起江州,其實她的四哥他是認識的,他們曾經是同窗。
江州也就江州,這一年里,母親也離世了,這世上,原本他就沒有什麼牽掛,除了李玉茗。
他們乘船到了江州,在一處茶園里住下來。她喜歡竹子,他們就搬到了一間竹屋里,兩人時常彈琴作畫,真像是活在了世外桃源里,無憂無慮。郎情妾意,無論是書畫還是曲調樣樣生的都是情意。
可天底下那有那有的好事,他拐走的可是李家的六小姐,很快便有人找來了,不過兩個月的美好,只能留在他的記憶里,一生一世。
後來,他買下來那茶園,後來,他帶李長安去過了那茶園,後來,他也妄圖把李長安當作玉茗,可那都是妄念
他知道他做錯了,他知道他不該如此,可是他實在接受不了她的死,他們竟然連死前也沒有見一面。
後來發生了更多的事情,也逼迫他從小小草民回到了那個欺他辱他的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