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嘆口氣，她忽然覺得仿佛有什麼梗在心口。只是低聲道，「興平王入京可能另有所圖，你小心些。」
江景明點頭，「我知道。當年太子血洗趙王宮，他是來報仇的。」
「不。」李長安道，「我六姐的死，興平王替太子遮掩至今，他若是來報仇，也就無需為太子遮掩了？」這兩種說法根本上是不同的。
江景明也不在意這些事，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道了句，「豺狼，虎豹，都不值得所共謀之。」
看來江景明是清楚的，興平王和太子都不是可以沾惹之輩。可他為什麼要摻合其中？
江景明扶著大石，強力的按壓住嘴里的苦澀味，艱難道，「你二哥要的是他們互相殘殺。」
「我不想你置身險地。」李長安道。
江景明簡單的說了說，「趙國皇帝死于亂軍之下。興平王這麼多年隱忍而生，但凡是血氣方剛的男兒，都不會沒有復仇的決心！臥薪嘗膽這麼多年，如今是要找燕國算帳了。趙國原本靠近著秦國，原本就虎視眈眈，一有動靜必要牽動秦國，你二哥如今初登大寶，勢必是不想再起戰爭。」
想要杜絕戰爭，必定要防患于未然，那麼只有一個結果，就是借燕國的手除掉已經臣服的趙國。
李長安心疼的看著他，「我不知道這麼多事，我只是不想看你作為權謀的一顆棋子。」
他勉強掛著笑意，那笑容不過如天上那輪迷迷蒙蒙暈濕的新月，一般的清淺寂寥。「我與你二哥約法三章，待得處理完這件事，他就將解藥給我，從此再無牽連。」
他忽然停頓下來，一雙眸子抬起看著李長安，「只是我和你呢？」
是否也應了那句，再無牽連。
一輪月色映的她眸光迷失，她抬起頭看向歌舞坊的那張牌匾，真倒是紅消翠減。
她攥進手心，凝聲道，「景明。」
……
民間的處處流言逼得鄭國公府人人自危。
太子上過幾次奏折，卻被易朝華擋了下來。易朝華故意從紫宸殿里拿了他的奏折出來，如此越矩行為，引的太子勃然大怒和朝臣議論紛紛。而易朝華和太子的關系也到了臨近點。
朝中易朝華的人催了幾次，讓皇帝了結鄭府那個案子。皇帝不想打理此事，索性將權力交給了易朝華手上。
皇帝便對外稱病。
易朝華問過了皇帝身邊的徐公公，「父皇此舉讓兒臣惶恐。」
徐公公只是帶著一絲難解的笑，「殿下讓人來告的御狀，殿下如今不知道怎麼收手了嗎？」
易朝華真沒想過這麼多，他一直是少年心性，骨子里也就那幾分傲氣與不羈。如今仿佛是父皇把一把「寶劍」遞給他，他真的可以殺了他的大哥？真的大權在手反倒讓他不知如何。
易朝華從漢白玉闌干邊走過去，徐公公低聲提醒，「殿下，你可想清楚了，這一步，就是九天之上。」
易朝華心里頭明白，徐公公是在告訴他，此刻動了鄭府，他就再也不是那個閑散王爺了，而是和太子爭奪，只存在一個結果。要麼你死要麼我活。
易朝華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從高殿上看向遠處的宮殿，遠處那里臨著一條河水，那里該是落霞宮吧。他撇動嘴角，如果有人真的愧對他在先，那麼他討回自己的一切也不為過錯。
他的目光落在剛剛落下的鳳駕上，皇後扶著宮女的手走下來。宮女拿著翡翠孔雀扇子，皇後被眾人簇擁著走上台階。她依舊是那樣的美顏風華，她依舊那樣的沒有喜怒。
易朝華盯著她的臉，此刻她的表情，就像上次皇後流產時，他把陳妃推到父皇身邊的那種隱隱發怒。可到底看不出怒意。
「母後萬安。」易朝華低頭。
皇後笑了笑，一雙璀璨的眸盯著他的眼楮，看了許久，卻沒有說話。只是轉身走進大殿。
明明旁人看來，不過是六皇子向皇後的一次問安，而皇後笑了笑回應了他。只是易朝華知道，那個眼神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過去易朝華每次觸踫政權，皇後總要第一時間阻攔，只是眼下，她這麼久都沒有動作。易朝華想，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後知道了落霞宮的那件事。皇後知道他已經知道自己不是皇後的親生兒子，也就不必虛偽的繼續做戲了。
易朝華想起落霞宮的霜玲，渾身一抖，連忙快步跑去。如果皇後知道了？霜玲怎麼可能能活下來？
他的步子越來越快，他推開那扇厚重的朱漆紅門，他覺得心越跳越快，「嬤嬤……」
「嬤嬤……」易朝華喚了兩聲，卻沒有回音。
他正準備往屋子里去，卻見兩個年輕宮女拿著掃帚出來，「殿下怎麼來了此處？」
易朝華連忙問，「此處的嬤嬤呢？」
「嬤嬤？那里有人？」一宮女道。
另一宮女拍了她的胳膊，「總管是說落霞宮死了個老宮女，只是殿下您找她做什麼？」
死了？易朝華險些從台階上摔下來。還好扶了旁邊的柱子，他痛苦的閉上眼楮，打發那兩個小宮女，「你們去打掃去。」
易朝華看著依舊荒涼的落霞宮，這里有他的母親唯一的痕跡，如今連世上唯一的姨母也死了。他覺得竭斯底里的恨，卻也嘶喊不出一句話，喉嚨里發干似要裂開一般。院子里的石榴花早就凋謝了，如今只剩幾株碧綠的綠植。他看的久了，竟不自覺的也挪不開步子。
衣擺上那銀線纏繞的海棠花依舊開的鮮艷，美麗的花就像是美麗的女子的容顏。他站在風口，風口吹的他衣帶如飄。他站在風口，風口推得他必定要緊握皇權。
他的眼里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恨意，皇後利用了他這麼多年的感情，逼得他對大哥這麼多年的隱退忍讓，他同樣是皇帝的兒子，九天之下，萬人之上的龍椅，他又為何坐不得？他平生第一次對權力這樣的渴求，他要給他的生母一個公道，一個身份。他要讓那些傷害過他的母親的人得到應該有的報應。他捏起拳頭，暗暗發誓要讓落霞宮重現當年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