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皇上去了棲鳳宮。
牧景獨自朝著太醫院走去。
她無意和采蝶提起如雪，才知道她是皇上後宮之中的一個美人，前不久賞賜給姬荷照顧他，從如雪的表現來看，她和姬荷怕是暗度陳倉很久了。
直覺告訴她，這個如雪不簡單。
太醫院後堂，姬荷的門前沒有一個人敢經過，都是繞道而行，因為里面傳出的聲音，雖然盡可能壓抑，還是讓人面紅耳赤。
牧景隨意拉過一個藥童，看著姬荷房間緊閉的門問道，「他如今這個模樣，做這等事不傷身體嗎？」
藥童垂眸低聲回答，「自然是有害的，可皇上下令，滿足他一切需求，這個……」
牧景明了，拍拍他示意無事，藥童離開後，趁周圍這會兒沒人，她輕盈落在姬荷門口，從窗戶縫里看進去，唇角了然的斜勾……
後宮很多路一般都無人問津，尤其這個時候，天色漸暗。
在這漸暗的自然天幕下，交錯了好幾條大路小路的中間，牧景再一次親眼目睹了一把帝後伉儷情深。
端莊賢淑的皇後娘娘在偉岸尊貴的皇上懷中哭成了個淚人兒，刨了一耳根的牧景听清了她斷斷續續的訴述他們從前難忘的回憶。
然後，她又繼續追著前面的人，從太醫院出來就一路引她來這門庭冷落了很久的冷宮。
「封口還是滅口？」她看著前面出現的背影說到。
背對的人轉過身，取下面紗，牧景笑成了一朵花兒，「如雪美人兒，我就知道你瞧不上姬荷那樣兒的。」
如雪倏地移至她面前，素手掐著牧景脖子，低聲一字字警告，「你膽敢再侮辱他一分，我立即要你的命。」
牧景捏著她的腕，用點兒力道拉下來，調笑道，「美人兒脾氣真差，我侮辱他做什麼，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她湊近如雪繼續，「南安城百名秀女失蹤，和他關系不小吧？」問罷，她閃電般退後兩丈遠，瞧著如雪手里蘭花形狀的利器，肯定的說到，「你果真是來滅口的。」
「牧景……你真不該知道這些事。」如雪面無表情停頓了會兒，又說到，「皇上同皇後娘娘是結發夫妻，你當以為你真的了解皇上嗎？蠱惑皇上鏟了花田，真的就是無尚榮寵了嗎？」
嘖嘖，牧景模了模鼻梁骨，看來又是個說教的，她不屑的笑笑，「冥武帝，我還真不了解，至于榮寵，他要給，我沒理由拒絕。」
「你……當自己是什麼？」這女人真是不識好歹，無知到愚蠢。
牧景隨意擺擺手轉身，留下一句話，「姬荷，你最好保護好了，千萬別給我下手的機會，否則，他真的會死。」……
芳華宮西面的青意殿，是聶蓁的寢殿。
寢室的床榻上，兩個女人平躺著，一個是聶蓁，一個是看望聶蓁的譽王妃季錦。
「阿錦，我不想坐等了。」聶蓁偏過頭，看著季錦，繼續說到，「三年了，皇上來過青意殿的次數屈指可數，我也沒有幾個三年耗得起了，何況如今不知從哪里出來個景美人，皇上幾乎一門心思都在她身上。」
季錦想了想點頭，「誰不知道皇上鐘愛皇後娘娘，今日竟無端下旨鏟了芳華宮葵花田，我猜測，指定和這位景美人月兌不了關系。」
聶蓁忽而靠近季錦耳畔，輕語了些什麼，季錦不可思議的瞧著她，聶蓁期冀的看她，默了好半晌，季錦緩緩點頭……
清音園的亭子里，牧景獨自坐著，右手提著一壺酒，端詳另一只手里的紅色血玉，須臾苦笑著輕聲自語，「走到如今，突然不知在堅持什麼。」她緩緩抬頭，望著天空寥寥無幾的星星，夜才剛開始，「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如果那時沒有堅持，會不會結果不一樣。」
……殺了她或是得到他矢志不渝的愛，你就會結束噬心之痛……
「呵呵……」牧景痴痴的低笑，笑的眼角濕潤，斷斷續續的重復，「……矢志……不渝……呵呵……」
瞧，上天多殘忍，連一絲讓她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給，她會感到噬心之痛，就完全證明，他不愛她。
「呵呵……真是諷刺……」饒是她願意听他口是心非，可是，她的心不願，它總會提醒她，他不是真心。
牧景提起酒壺大口大口的喝，然後繼續譏諷的低笑，「呵呵……山有木兮君無意，一步踏錯，滿盤皆輸，呵呵……」她笑的不能自已，「輸得真是干淨徹底。」
亭子里踱來一人，她伸手意欲奪過牧景仰頭澆灌自己的酒壺，可她沒能如願，牧景移開了酒壺，自嘲的說到，「菱花，你也來看我的笑話嗎？」
菱花冷哼一聲回到，「你有什麼笑話可以看？」
「對啊，連笑話都算不得，呵呵……」她又譏笑開來。
菱花坐下來，凝視她問到，「進宮之前，難道沒有人和你說，這里希望渺茫，絕望無處不在嗎？」
牧景又喝了一口酒，語氣戲謔，「希望？那個時候若真有一點兒希望，我都不會走到這一步。」
就連她的爹娘，對她都表示失望，甚至後來，一面都不曾相見。
她親手殺了自己月復中的生命，它也報復她，奪走了她後半生做母親的資格。
她那點兒算不得希望的希望，最後，只剩下他。
菱花確不知她這等似乎經歷過人世滄桑變遷的口氣從哪里來，認為她是喝多了，復又站起身，攙著她一只胳膊說到，「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寢殿。」
「喝多？呵呵……你覺得我喝多了嗎？」牧景平穩如常的站起身，踏著穩穩的腳步走出亭子，酒壺放在桌上。
菱花闔了闔雙目跟上她，听她說到，「菱花，倘若你沒有傷他，或許你們還有希望。他的決絕，勝過這世間所有的男子。」
菱花停在原地，牧景多走了一步也停下，回過身淡然自若的笑，「不是所有的傷害都會被原諒，愛，無法在重重的隔閡中繼續。」
說這句話的時候，唐睿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僅隔了五步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