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蘭當時正在徐翊身邊听他說年少的趣事,听聞他要離去,心中立刻泛出幾分酸澀,清冷如徐翊,也不禁也多出幾分傷懷。
「你要走了?」
楊柳岸,微風,星月。
「看樣子是要走了。」
「你會想我嗎?」她直接道︰「我會想你的。」
「要是……有機會離開這里,記得來梅林找我。我……我……」
兩個人相視了一眼,最後都低下頭。
「你就沒有別的想要說的嗎?」
「你……」徐翊看著她清澈的雙眸︰「你要不要……詛咒這種事情都是假的,不會靈驗。山谷之外,還有很多……」
他未能說完,心中也多少有了答案。卓蘭會心的漾開笑意,搖了搖頭。
臨行前,卓蘭被長老們叫去議事閣,談了許久。出來之時,長老們便道,由卓蘭送他們離開鳳凰山谷。
山間多是奇獸怪物,由某處樹林離去,入眼的便是蔚藍大海,斜陽幽幽。
「從這里走?」天井都是不解。
「嗯,從這里走。」卓蘭從懷中模出一只陶笛,對著海面吹起空靈悠揚的曲調,四面而起,海風微寒。海面之上撲騰出一面巨浪,待來浪平靜,竟然是一只若小丘一般大的黑殼海龜。
「這是什麼?」天井覺得有趣︰「你居然叫來了一只王八?」
「王八是王八,烏龜是烏龜。」
「這是海龜。」
天井望著糾正他的幾個人,露出一副更加無所謂的態度,眉眼溫和的笑道︰「那你們倒是說說看,這三者的差別啊。」
「這……」
「說不出來了吧。」天井得意︰「說不出來,那這些東西就都是龜。」
洛非笑嘆氣︰「懶得理你。」
乘上那黑龜的背,徐翊細細的觸著腳下的黑色龜殼︰「這龜殼倒是堅固。」葉淺妤也道︰「是啊,比起京中的黑玄武鎧甲還要堅固的樣子。」
「他就是玄武啊。」卓蘭伸手細細的模著那烏龜的背脊︰「這就是古文之中的玄武龜啊。」
天井嬉笑開︰「你就胡扯,這怎麼可能回事玄武?玄武身上還有一只蛇呢。」
「在啊。」卓蘭指著水下︰「那只蛇就在下面,要不要我叫他上來?」
平花眉峰微微上挑︰「你說真的?這真的是玄武?」
卓蘭站在高處迎風莞爾,發絲飛舞,笑意若三月盛開的芍藥︰「我為何要騙你們?」她的目光落在徐翊身上︰「你可信我?」
徐翊的目光不多不少正帶著幾分歡喜,墨綠長衫若煙塵一般揚在風中︰「信。」
葉淺妤詫異的拉住洛非笑的衣袖︰「我看錯了吧,老爹剛剛是不是特別溫柔的說了一句信。」洛非笑半個身子都僵了︰「嗯,好像是的。」
「什麼叫做好像?」
「因為……有點玄幻。」
平花小聲問︰「你們兩個是說玄武比較玄幻,還是老爹比較玄幻?」
二人異口同聲道︰「老爹。」
玄武馱著他們在無際的大海漂泊了半日,直到天色全都暗淡下來,才在一處停下。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洛非笑也認出他們停靠的地方是瀟水。
眾人都下了玄武的背,除了卓蘭,少女站在高處望著將要離去的幾人,低下頭笑道︰「各位保重。」
「你也保重啊。」天井吊兒郎當的開口︰「要是想我們了就出來看看我們。」少年轉了一圈就走到徐翊身邊,喜笑顏開的指著徐翊︰「某些人肯定也會想你的。」
難得徐翊沒有罵他胡鬧。
卓蘭盯著徐翊︰「我說某些人就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
某些人露出了然的笑意︰「下來吧,一起去梅林玩。」
卓蘭一臉訝異︰「你怎麼知道我能去外面玩?不對,不對,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徐翊指著那種所謂的玄武道︰「這不是玄武,只是一只玄龜而已,萬物志上有雲,東海之中寄生玄龜,周身為玄黑,故名玄龜。你從離開山谷就開始騙人,你說的話哪一句是可以相信的?」
「我可沒騙人。」卓蘭從黑龜的背上躍下︰「我確實不能離開山谷,但是長老們說你們和龍脈有緣分,所以叫我跟著你們,要是遇上了碧逍劍和天遙劍,就把劍帶回去。而且!」她指著身後的黑玄龜道︰「它在我們鳳凰山谷就是玄武。」
「隨你吧。」他望著那只龜道︰「這只玄武怎麼辦?」
「不用管它,它自己會回去的。」卓蘭和平花腳踝上都帶著銀鈴,只是卓蘭的鈴鐺聲音更加清脆一些,似乘著微風而來的竹葉。那竹葉飄到徐翊身邊︰「咱們是去梅林嗎?現在還在春季,回到梅林是不是還能看到花海?」
徐翊低頭看了看她,又轉頭去看了看洛非笑等人︰「你們怎麼走?我帶著她回梅林一趟。」
「我們?」洛非笑摟過葉淺妤︰「我們也回去,好歹要讓師傅見見我家小公主。」
葉淺妤听到我家小公主三個字面上立刻浮現羞赧二字,挽住洛非笑的手越發的緊了起來。
莫笑眸中閃過兩份精光︰「在下正巧要去梅林找蓬萊前輩商議龍脈一事,咱們可以同行。」
「我也無事。」天井雙手放在腦後做出一個閑暇的枕頭的姿勢︰「我還沒有去過梅林呢,正好去玩一趟。平花也一起去,咱們同路,走吧,走吧。」
「我怎麼時候說了我要去梅林了?」
眾人免不得看過去,只見平花挑眉︰「我要去的是江都。」
「……」
「……」
天井揚天大笑道︰「舍不得我們就直說嘛,裝什麼大尾巴狼?」望著平花遠走的身影。他急急的追去︰「走那麼快干什麼啊,不就說你兩句嗎?」
「狼尾巴?」卓蘭滿目困惑︰「什麼是狼尾巴?狼尾巴要怎麼裝?」
徐翊耐心的給她解釋起來,人間多是未知,他總要護好這個人。
追著平花和天井的聲身影而去,洛非笑牽起葉淺妤的手︰「走吧,回去梅林了。」
「嗯。」閉月羞花的女子依戀的看了他一眼,兩個人往梅林的行去。
「回到梅林的時候應該是夏季,那個時候蓮花和芙蕖應該都是開的,咱們可以在舟上采集荷露,我記得你素來喜歡用露水泡茶喝。」
「梅林也有荷池嗎?」葉淺妤笑道︰「本以為梅林只是應了這個名字,只有梅花而已。」
洛非笑卻笑道︰「其實梅林本來不是門派,不過是師祖一個人救助江湖人的地方,後來救助的人多了,免不得要問一下名號,當時正值冬季,梅林當時也不過是個荒山,師祖便指著外面的梅花的道,此處叫做梅林。梅林之下有一太湖,太湖之上有湖心亭,湖心亭上有一株茶樹,雖然不大,不過那上面結出的茶葉格外香甜,我哪里還留了一小盒子,等到了,我用從前存的雪水給你溫上一壺。」
「好。」
六人相伴著走進黑夜之中,莫笑站在眾人身後。
夜幕之下,身若青樹,氣若雲煙的六人與天地結合,成了一副說不出名字的畫,或許被稱作只羨鴛鴦不羨仙較為合適。
他依舊站在那黑龜身邊,伸手踫了踫那烏龜的殼子。
「你說,我該不該告訴他們,他們最後會分崩離析呢?他們若是知道了還會不會如現在這般歡喜?還會不會如現在這般逍遙快活。你說,他們若是知道結局會是那個模樣,會不會後悔相識?會還是不會?」
他不過十五六七的年歲,哪里能懂得那麼多,就算是多年之後遇見廣陵淇,麓揚白暢的莫笑,都不能言明這些悲劇之後的悔意,更何況此時的他。
他生來便是守護黎明眾人的莫笑,比起身邊的朋友,更重要的還是家國。
平淡靜宜美好在面前打破,或許也是最殘忍的悲傷。
瀟水去往梅林的路,遙遠卻有趣。
一路之上路過了不少城鎮,見識了不少新奇的玩意。
回去江都之前,洛非笑在山間采到一株汶河珠蘭,這是忘憂一直想要的東西,眾人也並不趕路,便繞道洛陽。
忘憂並不在醫館,門下的弟子說忘憂帶著葉然去江湖上雲游了,不知道何時歸來,把東西交給弟子之後,眾人便打算離去,可是剛剛走到城門口,便看到忘憂手提著一個一歲多大的孩子,滿面歡喜的歸來了。
「我還以為他提了個酒葫蘆呢」天井無奈笑道︰「你們瞧他那個樣子,哪里有一代神醫的樣子。」
「玉墨教素來以翩翩公子的形象面世,所出的弟子各個彬彬有禮,文采斐然。」平花冷笑道︰「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怎麼突然就變成這個模樣了?」
「我……」
「就是啊。」葉淺妤單手托腮︰「我記得小時候見過一個玉墨教的弟子,那可是玉樹臨風,白衣俊雅。」她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天井︰「你除了長相清雅了一些,哪里還有一星半點的公子風範?」
「你們兩個酸我,酸夠了嗎?」天井環顧著身邊,發現卓蘭和徐翊又不知去向︰「他們兩個又去哪了?」
「肯定是卓蘭被什麼東西吸引過去,徐翊跟著唄。」
忘憂提著葉然滿目溫和︰「你們幾個怎麼在此處?」
「我們在某個地方找到汶河珠蘭,特地給你送過來。」听到珠蘭二字,忘憂眉眼之中的笑意立刻亮出光澤,把葉然往葉淺妤懷里一扔,就問︰「東西呢?」
「在你府上。」
只見藍衣若影極快的消失在街頭之中。
抱著孩子的葉淺妤有些荒唐︰「這個……葉然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帶回去唄。」洛非笑嘆氣︰「正好回去的路上咱們還能找找卓蘭和徐翊。」
往回走了沒幾步就看到坐在小攤子上吃扁食的兩個人。
「怎麼回來了?」徐翊問。
「你們兩個怎麼停下了?」
「她站在攤子前面不肯走,只能讓她吃上一碗,再去找你們。」
眾人在攤子前坐下,一人叫了一碗扁食來吃。
「這個季節吃扁食也是真的是稀奇,一般都是在冬至之前吃才對。」天井大口咬著︰「我師父就喜歡吃這些蔥香扁食。」
「喜歡吃還分什麼時候嗎?」卓蘭笑道︰「我們鳳凰山谷里面想吃什麼就去吃,哪里會有這麼些彎彎繞繞。」
「這不是彎彎繞繞。」徐翊見她一副垂涎自己碗里扁食的模樣,無奈又寵溺的將手里還未動的食物給她遞過去︰「這是習俗。」見她吃的不知停止,又叮囑道︰「少吃點,晚上還要吃飯。」
「習俗?」卓蘭搖頭︰「我可不懂什麼習俗,這個好吃,我還要再吃一碗。」
最後莫笑給了銀子,他渾身上下的那個錢袋最是惹人注意,徐翊免不得開口提醒道︰「財不外露,你這樣容易遭賊。」
「難得啊,你居然會叮囑我?」莫笑將錢袋扔給卓蘭︰「那就麻煩姑娘幫我用完吧。」他甩甩衣袖往忘憂醫館里面走去。
徐翊蹙眉︰「這個人,真是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了?」卓蘭拿出那些銀子︰「你看銀子,你不是說有了銀子就能買東西了嗎?走吧,我們去買東西。」說完就拉著徐翊往街角跑。
「我們在忘憂醫館等你們。」洛非笑笑著對滿目無奈的徐翊揮手。
葉淺妤和葉然算起來也算是表姑和佷兒的關系,小小的葉然也知道親近她。
「已經會說話了嗎?」
洛非笑見那女圭女圭一心只知道笑︰「想來應該是已經牙牙學語了。」
「叫姑姑。」她眉眼彎彎道︰「這是你姑父。」
走到醫館,忘憂正對著那株蘭花發呆。
「這可是上好的毒藥,能讓人死于睡眠,毫無半分痛苦。」
「毫無半份痛苦?」天井不解︰「為什麼要有這種毒藥?這個世上有人需要這種毒藥嗎?」
「當然有了。」忘憂推開擋住他面前陽光的天井︰「你小子什麼都不懂,別上去,不要當著我端詳此藥。」
葉淺妤也很好奇,莫笑見此便接過她手里的葉然,他低下頭望著懷中的孩子,不由的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