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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青山竹門

和七七重逢之中廣陵常常在想,如果一切都回到原點,回到她和淇還沒有認識之前。

淇依舊是竹門之中唯一的弟子,她也只是竹門山下一個避世的女子。

他們一生不見,卻長壽一生。

這樣就好了嘛?

沒有遇見的話就好了嘛?

還是說,她希望淇在沒有她的陪伴中,長壽安康?

這個世界上沒有存在過十人為一個竹門的門派就真的好了嘛?

沒有淇,葉展,染冬,曉柔,澤新,七七,禮吉,大師兄,二師兄,也沒有廣陵,我們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面活的平靜安然,沒有任何人的打擾,悄然的來到這個世界,又靜靜的離開,一生沒有歡樂,卻也沒有什麼煩惱,平淡如水,身形飄零。這樣會不會比現在家破人亡要好?

他們不曾認識,在街上擦肩而過也不會注意到彼此?

這倒是不太可能,她和淇的容貌,怕是很難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可……也不會有什麼交集吧。

這麼默然一生,毫無歡愉,毫無心傷,真的會好嗎?

比起如今的撕心裂肺,又想起當初逍遙自然,人間仙境的模樣……

萬般心思其實都化成一縷輕嘆,她睜開眼楮,眼前是圍著她打轉的藍兒,她歪頭淺笑。心中有了答案。

還是會選擇和淇相遇的。

無論多少次,都會選擇相遇的。

七七收拾著面前的篝火,通過火光和漫天飛舞的火星,笑問道︰「發什麼呆呢?」

廣陵拿起一旁的木棒,輕輕的戳了戳正在燃燒的赤紅柴火,那柴火燒得通紅,高溫不下︰「咱們回竹門一趟吧。」

七七面上的笑意一僵。

「你要是不想去,就在城外等我,我把淇的天遙劍送回去,他身邊總歸還是要有一把長劍護身的。」

煙火依舊繚繞。

七七面上的暖意漸漸回升,她搖搖頭︰「該回去看看了,我也有些東西要帶著。好想喝竹門的合水露。」

「嗯。」

竹門曾被燒山,那燒的不過是竹門在外的模樣,真正的竹門是在青山瀑布之後的某一處雲靄中。

當日九華聯合朝廷前來滅門,寡不敵眾,眾人四散而去,廣陵便帶著淇回了竹門……不過七日,淇便逝去,最後一日廣陵費勁全身真氣,半身鮮血保住淇一縷真氣,留的淇性命。

長眠于竹門寒淵冰室。

寒淵冰室是當年畢方前輩以寒淵真氣將一室泉水凝聚成萬年不化的寒冰,遇熱不化,劍砍不裂。

境界之高,難以想象。如此便是天微境界。

竹門位于天山右側三百里處的青山之上,與天山不同的是,青山四季分明,竹林茂密,滿山植被,茶樹盎然。

林間飛鳥走獸,長天共山水一色,只是這青山常年隱于雲霧之中,世間少有人知。

當年一場大火毀去青山一片風景,不過短短三年時間,這青山又重新恢復生機,綠意欣然。

七七站在那大山面前,整個人都洋溢著難言的輕松。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廣陵的笑很溫柔,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還可以。」七七這樣說︰「我本以為……‘回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也以為‘回來’是這輩子最艱難的事情。可是等我真的站在這個地方了,我發現根本沒有我想的那麼可怖,即使心中難過也不過是一瞬的事情。昨天再悲傷,今天依舊還是要活著。」

「突然感嘆人的偉大嗎?」

「人確實是偉大的,無論什麼樣的傷痛之後,都能夠重新站起來。」

「無論怎麼樣,明天總是會來的,哪怕已經什麼都失去了。」

兩個人往山上飛去,青山的路很難走,為了避免有人前來,他們從來都沒有修理過這里的道路,落在入門的瀑布前,廣陵發現竹門內有裊裊炊煙。

「有人在竹門。」她指著山頭那縷淡不見的白煙。

白煙幾乎山間的雲靄融為一體,不細細去分辨幾乎是分不出來的。

廣陵笑道︰「我猜是大師兄和二師兄回來了。」

「為什麼不能是曉柔和澤新?」

「他們兩個啊。」廣陵想起平江花燈那日未曾見面卻听到聲音的場景,她清麗而笑像是山間翱翔而來的谷鳥︰「他們兩個還有未完的事情呢。」

飛入瀑布,便沒有了蹤影。

只剩天邊一縷和雲靄顏色一般的炊煙。

遠風兮蕭蕭。

昆玉兮玉碎。

香蘭兮嬉笑。

美夢兮玩鬧。

是稚氣未月兌的少年聲。

「懷瑾!!」七七一進門便看到了久違的二師兄。

一身水色衣裳的少年回過身,他正坐在小木馬上吃著糖葫蘆,看到那方回來竹門的女子,瞬間歡喜的飛身而起,直直的向著廣陵飛去。

「陵兒師父!!」

廣陵腦中一片空白,呆呆的被面前的人抱住,許久才抬手抱住他。

「好久不見的,二師兄。」

這是懷瑾,是廣陵唯一的徒弟,也是她的二師兄,二師兄只是個稱呼並不代表什麼。

「陵兒!陵兒!陵兒!!」

懷瑾不停的叫著面前的人,伸手抱住面前許久不見的人。

听到動靜的,墨尋從廚房里面走出來,沒有問候,沒有驚喜,只有笑意,像是看待放學歸來的妹妹一般,對著七七和廣陵揚聲道︰「回來了啊,快過來吃飯吧。」

心中的防線月兌落,七七泣不成聲。

廣陵發現自己哭不出來,只是呆呆的應了一聲︰「好,這就來。」

很熟練的話,好像她每日都會這麼說。

懷瑾將糖葫蘆放在一旁,撲過去的抱著七七,一通安慰,叫七七不要難過,都要吃飯了為什麼要這麼難過。

廣陵邁著步子,在廚房找到了墨尋。

「大師兄。」

墨尋回身,將做好的菜放在廣陵手里︰「上菜去。」

廣陵沒有反駁,手里還拿著劍,就這麼乖乖的上菜去了。

等到把菜全都放上去之後,墨尋才發現,廣陵肩頭的藍兒。

「這是麒麟?」

「嗯。」枝頭飛來一只青色的鳥兒。

七七那邊也蹦過來一只黃色的大胖兔子。

三匹麒麟相遇了。

廣陵道︰「藍兒,這里很安全,你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

此言落下,三陣風旋轉而起,其中一只青色的麒麟飛撲過來,壓著廣陵來回蹭,很是思念的模樣。

藍兒見此立刻沖了上去,阿黃也圍了上來,一時之間三匹麒麟全都圍著廣陵。

懷瑾蹲在廣陵身邊,一臉羨慕︰「真好,陵兒,你總是這麼招他們喜歡。」廣陵伸手揉了揉面前的麒麟,然後揉揉二師兄的腦袋︰「等你的功夫到家了,他們也會這麼喜歡你的。」

懷瑾道︰「我……我會練功的。」

七七走過來︰「二師兄,咱們三年不見,要不要試一試彼此的功夫啊?」

「啊?」懷瑾裝出一副不舒服的樣子,轉身就跑了︰「老墨咱們什麼時候吃飯啊。」

三匹麒麟也隨著懷瑾跑去。

「二師兄可能還不懂當年發生的事情吧。」

「他當年連斬了十六個人,他懂的。」廣陵這樣道︰「縱使他再也長不大了,十歲的孩子也知道什麼是死亡。」

「大師兄帶著二師兄看了那麼多名醫,依舊治不好。」

「他這樣就好。」廣陵笑道︰「他這樣就好了。」

「我去把劍放下,你們先吃吧。」

「好。」七七回答道,廣陵與她擦肩而過,她疲憊的閉上眼楮,眼淚依舊順著臉龐流下,她的心像是被寒冰封住,整個人都泛著寒意。

「這樣就好了嘛?」

她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別人。

墨尋站在那處對著七七笑,七七走過去,邁過三年的空白,沙漏開始行走︰「大師兄,咱們今天吃什麼啊。」

三匹麒麟圍著庭院中露天的飯桌來回轉,一副垂涎的模樣。

「吃,你們喜歡的。」他問︰「陵兒呢?」

「她去放劍了。」

「這樣啊。咱麼先吃吧。」

懷瑾立刻沖過來,撲上聚在一起的三只麒麟︰「原來只有一個,現在有三個了。」

寒淵冰室依舊寂寥,一身青衣的少年躺在寒冰為石的床上,面色蒼白,眉眼清俊不俗。

廣陵回屋換上原來的青衣這才到病室之中來,腰側帶著赤紅色的玉蕭,手中拿著兩把上古寶劍。

天遙劍,碧逍劍。

碧天逍遙,這是這兩把劍的背後的意義。

世間共有六把上古寶劍。

炎蘭劍,冷梅劍,是劍中君子的意思。

還有兩把流入西域,不得而知。

廣陵總覺得他們手中兩把寶劍的意義最好,碧天之下逍遙的你我,從前淇經常給她講莊子,那個會luo著上身上街買西瓜的有趣的人。

淇的功夫和她一般,都是以寒淵心法為底,不斷往上疊加。

「我回來了。」她這樣說。

「我把天遙劍帶回來了,你看。」她像是炫耀糖果一般將手中的長劍放在少年的身邊,少年均勻的呼吸著,除去他毫無血色的面和唇,他像是睡著一般,輕輕淺淺。

從前竹門下午總是慵懶的特別是春天。

淇總是喜歡在陽光下支個草席,仰躺在那處便睡了,廣陵總歸還是不喜歡午睡,卻喜歡看淇午睡,那時候陽光通過竹影,帶著暖意,蓋在她們的面上,像是繁華錦緞一般披在肩頭。

他淺眠著,她便坐在他身邊。

周圍是山間鳥兒長鳴。

一切都是靜好,平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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