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然,一湖秋水微微搖晃,湖上波紋帶著涼意,浣紗的少女坐在湖邊,對面是悄然探看的啊哥,不知是誰家妹妹生的如此貌美。
木棉樹上繁花盛開,偶有疾風吹過,那花瓣洋洋灑灑的飛了一地。
水車緩緩轉動,流水淅淅瀝瀝的聲響雖大卻並不鬧人,常有飛鳥玄天,一聲長鳴而後飛旋。
又不知是誰取下岸邊石頭,丟入湖中,惹得那湖水一圈圈的泛起漣漪,像是少女的心事。
轉眼這石北玄等人到了福州城內,卻不知道該如何和廣陵他們取得聯系。
如今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站在福州城中看來往人群,佇立高樓,一時間石北玄竟然有些空洞,這條街是他自小混跡的地方,山上山下何人不知道他石北玄是石門坐下第一大弟子。
意氣風發,走路都比旁人要抬頭挺胸一些,順手幫著別人也是來自心里那份莫名的優越感。
是啊,我,石北玄,是站在你們上面的人。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那種高高在上的錯覺。
當初那份傲然隨著石門破裂,師父被殺全部消磨,他帶著一眾弟子從鮮血中逃出來的時候,便大夢驚醒。
他太弱了。
莫要說高高在上,他簡直就是一只喪家之犬。
本以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漫天利劍麾下,白石階梯上的血都流了很久,最後流到他的眼楮里面,流到心里面。
杭州的生活像是在他滿是鮮血的心魂上落了一層水,將他被鮮血覆蓋的眼楮立刻血污,讓他重新看待這個世界,將他從地獄中拉出來。
可是在地獄待過的人,怎麼可能會將那種感覺忘記,那種感覺如同百蟲侵入白骨,即使那些蟲子離開,骨頭上密密麻麻被蟲子咬出的黑洞,絕不會消失。
見識過地獄的人,即使再甜心蜜意也總歸殘留著對黑暗的恐怖。
這福州是他噩夢的原地。
或許……
也不應該是是噩夢。
畢竟……人生無常,石門的問題多年前就暴露出來,他只是這場重大事件中小小的受害者而已。
只是美夢在這個地方被徹底撕裂摧毀。
記憶中門教森嚴的家,利劍襲來,突然被鮮血覆蓋,
到處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到處都是追擊的長劍。
到處都是慘叫的聲音。
到處都是鮮血噴濺流淌的聲音。
黑暗幾乎快要蒙蔽住他的雙眼。
萍兒站在石北玄身邊,耳邊滿是街巷的叫賣聲,她看得懂石北玄此刻眼中的復雜,上前拉住他的手︰「北玄……」
只是一聲輕喚,宛如春風瀟水,女子的雙手握住他顫抖還在不斷發冷的手。
「北玄。」
眼前的黑暗被揭開了,再見的依舊是西湖邊遇上的嬌俏萍兒,眼前是光明安詳的街道,雖然他依舊是石門的石北玄,可身邊的人都是可信的,身邊的人都是歷盡千帆後留下的人,都是出生入死歷經地獄又入西湖歸復平靜卻陪伴他再入深淵的石門弟子。
手被牢牢的牽著,他依舊是石北玄,卻不是石門的石北玄了。
如今看來,就算他不是石門的石北玄,他的身邊依舊有這麼多人。
沒有什麼好畏懼的,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一切都是命數,便讓命數告訴他,他此番行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聚在一起太過顯眼,他們分成三隊進入福州。
雖然審查依舊嚴格,但是城主已經更換,自然不會有士兵故意為難他們。
石門高山之下有一圈活水,那活水深處有一個人工湖,湖水清澈,常有女子前去浣紗。
眾人分散入城,便約在那處見面。
廣陵和七七靠在那木棉樹上微微休憨只等著他們到來……
「陵兒啊,這木棉花不是春天的花嗎?怎麼這秋日還盛開著?」
廣陵倚著樹道︰「你沒發現這池子里面的水是熱的嗎?」
「這般啊。」七七微閉著眼楮,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像是在沒話找話。
「也不知道石北玄他們什麼時候能夠過來,咱們這都等了這麼久了。」
「沒有很久吧,才不過四日而已。」廣陵懶洋洋的沐浴著通過花瓣灑下的陽光,一動不動︰「咱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呢,這日子還是過的慢一些比較好就當做是休息休息,之後可能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只能漫天飛,漫天忙綠了。」
七七笑道︰「咱們去地獄之門,要不要叫上曉柔他們?」
「你聯系的上他們?」
「你每年給我們送的信鴿,我們都能收到,只是大家都在完成大哥交代的任務。」
廣陵笑了,艷過紅花︰「你們這群沒有良心的我找你們找了這麼久,你們收到信了,好歹給我來個信啊。」
「不能回,要是回了,會很想回來找你。」
「這樣啊。」天空落下一滴雨水,正好落在廣陵的眼角,宛如淚珠滴落。藍兒爬上廣陵的肩頭,將那滴雨水舌忝食掉。
雨水越落越多,那二人也不躲,只是用真氣避開雨水,廣陵周身寒冰四起,那雨水化成冰珠落在地上,一滴滴,一滴滴,一滴滴。
後來……雨停了。
看,這初秋的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啊。
石北玄等人一入湖區,便看見了躺在樹上休憨的二人,萍兒跑過去,剛到樹下還未出生,那二人便笑道︰「萍兒來了啊。」
「嗯,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我們還在擔心要去什麼地方找你們呢。」
七七翻身下樹,萍兒等方才都沒有打傘,兩鬢都沾著水珠,襯的人更加清麗動人,都說江南女子水靈多嬌,當真沒有說錯。
廣陵倒是不動接著在樹上休息。
「陵兒姐姐,你不下來嗎?」
趴在陵兒身上的藍兒對著萍兒輕輕一吼,表示自己被打擾的不滿,然後轉個身**對著萍兒整個人趴在陵兒身上。
廣陵拍了拍藍兒的**︰「人還沒有來齊,不急,不急。」
驟雨過後,天色是赤紅色的火燒雲。
紅的叫人移不開眼。
廣陵坐起身,石北玄走上前。
萍兒拉著七七去一旁,采集湖邊的野草。
「一會兒你想好要怎麼上山了嗎?」廣陵問。
「是打算直挺挺的打上山去,還是半夜偷襲?」
「要知道兩條路都不好走。」
「什麼意思?」
「去挑戰吧。」廣陵笑道︰「昨日見識了福州的新城主,他告訴我江湖上有本門弟子上前挑戰門主的事情,如果你能贏那石門便是你的,如果你不能贏,這些跟你來的人基本上都要隨你陪葬,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再無退路,既然要奪回石門,你就必須鬧得天下皆知。不然就算奪回來了,也沒有什麼意義。」
石北玄望著廣陵道︰「我明白了。」
「我和七七會在你們身邊護著你們,只要你的心意堅定,這石門必然是能拿回來的。」
「陵兒姑娘。」
「什麼事情?」
「萍兒她……」
廣陵微微搖頭對他淺笑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可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她自小聰慧無常,雖然看似單純卻倔強得很,你們的緣,便交給時間吧,她如今都隨你前來石門,自然心中是有所打算,也必然對你有所依賴,你莫要患得患失,當務之急你要分清楚輕重緩急。」
石北玄彎腰拱手,敬仰敬佩的恭敬︰「多謝姑娘。」
「你不必謝我,我幫你自然也是有我的目的,我們不過是利益關系,你不欠我什麼。」
廣陵飛身下樹,落在七七和萍兒身邊︰「刻不容緩,直接上山,他們石門的人一隊,萍兒你和我們一隊。」
萍兒眼底透出堅決︰「我和北玄一起上山。」
「你和他在一起,我和七七沒有辦法保護你。」
萍兒搖頭︰「我不用你們護著,我自己就能護著自己,雖然我的功夫比起你們差的太多,可是……我怎麼說也是擇靈二段的高手,石北玄都不是我的對手,我怎麼可能會輸給那些江湖上的小嘍呢?」
廣陵沒有再勸解︰「那你萬事小心。」她從口袋中拿出了兩枚煙霧彈︰「這個你戴在身上,要是真的有什麼事情,你就扔下這個東西,速速逃出。」
接過東西,萍兒點頭,走到石北玄身邊。
七七看著那兩枚煙霧彈︰「你給她一個就夠了,給兩個做什麼?」
「以那個丫頭的性子,我若是給她一個,她必然會毫不猶豫的將那顆給石北玄,還會告訴她有兩個,索性給她兩個,還能留下一個防身。」
「這麼清楚?」
微風松香,碧色衣裳被風輕輕吹起,宛如昔日竹門前一排排楊柳,她笑顏恬然,溫和惆悵︰「若是我只有一樣保命的東西,也一定會給心愛的人的。我不是清楚,只是……感同身受。」
七七一怔,然後露出笑意,一瞬間腦中想起很多的事情,從前大哥說過。
我有的東西不多,但都是很珍貴的,最珍貴的就是我對染冬的感情,那是別人拿不走的。
淇也說過。
我兩袖清風,但只要是陵兒要,我能給,我全部都會給她。
今天陵兒說︰
我不是清楚,只是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