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這事兒呢, 本來遠在農村的我不應該知道……可是……
有一天晚上, 我寫完了作業正在被窩里面看電視,女乃女乃在西屋打坐,電視里演的應該是婉君……
就在小婉君嫁人的緊急關口, 外面的大鐵門被人敲得振天響。
我听見女乃女乃咳嗽了幾聲起身去開門, 自己也從被窩里爬了出來穿衣裳,晚上有人敲門在農村並不尋常, 在我家里卻是日常, 經常有人家里人忽然去世了, 找我女乃女乃這個明白人去安排喪事。
那天敲門的人卻是我大伯父。
「你咋來了?」我女乃女乃一邊推開東屋的門一邊說。
「老二讓人打壞了。」
「啥?」
「他往糧食里面磣砂子……讓人給打壞了。」
「不能啊,老二不是那樣的人啊,打成啥樣了?」
「老二媳婦在電話里沒說清楚,听她哭得嗚嗚的……好像打得不輕。」
「走, 你開車拉我去醫院。」
「我讓她大娘來陪多多。」
「嗯……」女乃女乃點了點頭。
「女乃女乃!我也要去!」我大聲地喊道。
「別去!小孩子大晚上的別去醫院!老實兒在家呆著!」
女乃女乃就算再寵我,有一些原則也是不能被打破的, 醫院我不準去, 喪家也不準我去,有時候她凌晨的時候走, 就算把我鎖家里也不會讓我跟著去的。
我生氣地背轉過身,過了一會兒, 大娘跟大堂姐來了,大娘還帶來了家里炒的笨瓜子。
女乃女乃上下看了她一眼, 總算沒說啥難听的話, 跟著我大伯父走了。
大娘把瓜子裝在小笸籮里, 讓我跟大堂姐一起吃。
「大娘,我爸不會有事吧?」
「不能有啥大事兒。」我大娘說道,「咱家有人保著呢。」大娘瞅了一眼西屋。
「哦。」我應了一聲,心卻始終懸著。
大堂姐是個很沉默的姑娘,大娘是個爺們一樣的女人,在地里干活不輸男人,家務活卻差些,大堂姐從我記事起就跟個小保姆一樣收拾家里照顧弟弟,學習成績卻不錯,在鄉里的中學每次都能考年級第一、第二的樣子。
這次她來女乃女乃家也帶著書本,電視里熱熱鬧鬧的演著瓊瑤劇,她低頭很認真的學習,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跟大娘有一搭無一搭的嘮著嗑,電視還沒演完,我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大娘和大堂姐已經走了,女乃女乃坐在炕沿邊抽煙。
「女乃女乃,我爸咋樣了。」
「沒咋地,腦震蕩,別的都是輕傷。」
「哦。」我點了點頭,「他為啥讓人打了啊?」
「還不是你那個舅舅惹的禍,他從你爸手里拿貨,用你爸的名義往你爸的下線賣貨,從中間賺擯縫賺錢……為了多賣點錢,往里面摻砂子,摻陳霉糧,喪良心啊!那糧食是給人吃的,老百姓起早貪黑賺錢買糧食填肚子,他卻在吃的上面賺黑心錢……人家下家也是要往出賣的,老百姓買完了糧食一看不對勁兒回來找了,又打又鬧的退貨不說,牌子也砸了,人家急了,不認別人,就認準了是你爸爸坑人,這才把你爸給打了……不光是他,還有好幾家也來找你爸退貨……」
「那我爸……」
「還能咋整,全退!全賠唄!你那個黑心肝的舅舅,拿你爸的貨沒給錢,拿了人家下家的貨款也沒結給你爸,你爸兩頭賠啊……」
「我媽呢?」
「她找你舅舅去了……」女乃女乃說完冷笑了一聲,「找有啥用啊……賺的那點錢全賠里了,還拉了一**饑荒,要不是上面供貨的跟你爸有十幾年的交情,能容著你爸慢慢還,把你們一家子全賣了都不夠賠,敗家老娘們!早就指了陽關道她不走,偏走小道,自己兄弟是啥人品她能不知道?敗家老娘們啊!咋娶了這麼個敗家老娘們……」
女乃女乃愁的時候就會抽煙,旁人都說她是鐵石心腸,對兒女一點感情都沒有,可我知道,她心里是心疼兒女的,可惜兒女都不理解她。
爸爸出院了,家里的存貨全都低價抵給了別人,至于舅舅貪走的錢到底有多少,我媽始終不肯說,我爸也保持沉默,我大伯說不會低于十萬,那個時候的十萬啊……縣城里好位置的三間房才三萬塊錢啊,工薪階層賺一輩子不吃不喝也攢不到十萬……錢到了他手里,好比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還是姥姥見事情惹大了,掏了五千塊錢的私房算是替他填了點窟窿。
我爸媽最後把房子賣了,買了市場旁邊的一處小鋪面,進了點米面糧油開了間糧油店,一家四口租房子住,偶爾也販運些糧食,憑的都是舊面子老關系,一點一點的重建信譽,小打小鬧是有的,大生意誰也不敢跟他做了。
年年過年的時候債主盈門,我爸媽手里根本沒有余錢,最慘的時候大年三十一家子守著一盤子白菜餡餃子大人孩子誰也不動筷子。這些都是姐姐說的,我爸媽也打過把姐姐弟弟送鄉下來過寒暑假的主意,被女乃女乃一口回絕了……還不清欠款,年女乃女乃都不讓他們夫妻在女乃女乃家過。
他們欠我女乃女乃的錢,我小學畢業時才連本帶利的還清。
我舅舅消失了一年多不見,說是去找離婚之後隨著父親去南方打工的我前舅媽和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是他的借口,他回來的時候十萬塊錢一分錢都沒有了,他身邊又多了個女人,不過不是我前舅媽,我前舅媽成了他嘴里的潘金蓮……
說來他的臉皮真夠厚的,回家之後沒事兒人似的出現在我爸媽面前,一口一個是去替姐姐、姐夫找銷路了,誰知被騙了雲雲……不管別人信不信我媽是信了,家里欠著別人外債,還要供她弟弟米面油,至于錢……我爸吃一塹長一智,自己管著,除了偶爾的流水對不上帳之外,大錢我媽是看不見的。
我爸媽的「從頭再來」創業故事就這樣結尾了。
我大伯父的甜香瓜和西瓜種出了名,也惹來了點小禍事,有人去鄉里舉報他以權謀私,我大伯父干脆辭了村支書不干,專門種地發自己的財,後來他又養了豬,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三嬸的飯店開了沒兩年就讓白條子給壓垮了,她那些農村婦女撒潑的本事卻要不回來多少錢,三叔只能再去替人家開車拉貨,幸虧他手藝好人又老實開車也愛惜車,老板樂意用他,給他的工資高,三叔家的日子也過得很好。
我的兩個姑姑開的服裝店在小縣城里因為手藝好款式新頗有些名氣,也算是開創了一個本地品牌。
至于我四叔,據說他下海了,據說他離婚了,據說他過得不錯……一切只是據說,女乃女乃不準他回來,也不準我們當著她的面談論他。
五叔夫妻是逆襲最厲害的一個,不值錢的老師忽然變得值錢了,工資一個勁兒的漲,補習和學特長之風日盛教數學的五叔跟會彈鋼琴的五嬸成了香餑餑,一年到頭光補習費就不少賺。
在他們的對比之下,我爸媽更顯得寒愴了,也是在那幾年,我爸高大的身軀佝僂了……我姐姐鄭姚的性格變得內向了,鄭偉的性格倒開朗了起來。
對了,還有一個當時我覺得不重要的插曲……我小學三年級開學前兩天……
我正在院子里撒歡的玩,把剛剛長全羽毛的小雞當成千軍萬馬指東打西。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的暄鬧聲,大堂姐哭著推開了女乃女乃家白天從來不上鎖的大鐵門,「女乃女乃!」
正在屋里煮飯的女乃女乃拎著勺子出現在了門口,「誰啊?」
「大姐!」我喊道,女乃女乃的眼神越發的不好了,除了煮飯之外的家務大部分是我做,當時的我覺得一切是理所當然的,農村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多半也開始做家務了。
「哦。」女乃女乃應了一聲,「咋回事兒啊?」
這個時候大堂姐已經跑到了女乃女乃跟前,「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我要上學!女乃女乃!」
「咋地了?誰不讓你上學了?」
就在這個時候大娘追了過來,「你這個死丫頭!咋跑這兒來了?」
「咋回事兒啊?老大媳婦,咋不讓春兒上學啊?」大姐叫鄭春。
「她沒考上高中。」
「我考上了!」大姐大聲說道,這是我這輩子頭一回听她這麼大聲說話。
「算啥考上啊!沒考上公費生兒,考上自費了……就是騙錢的,贊助費三千呢……誰有錢供她啊……我跟她爸商量好了,讓她去她姑那里學手藝,以後也好聘個好人家……」
「呸!」女乃女乃精準地將一口啖吐到大娘臉上,「學啥手藝啊?你沒看她姑三十多歲就一身病嗎?有你這麼當媽的嗎?當初她姑不是讀書的苗子我才不讓她們念的,春兒能念書咋不讓她念?你就缺這三千塊錢的棺材本兒?」
大娘和大堂姐還有在一旁的多都沒想到女乃女乃反應竟然這麼激烈,一時間都有些蒙圈,那個時候全縣只有兩所高中,每所高中也就是收一百名不到三個班的公費生,余下各有六個自費班的名額,這個數量就不「限」了。大堂姐是在鄉里讀的中學,教學質量本來就不咋地,一年能考上十個公費生都是燒高香了,大堂姐其實是發揮失常考砸了,這倒稱了大伯和大娘的心意,他們是希望大堂姐早出來賺錢的,再說了,讀書的姑娘收不著什麼彩禮,十七八嫁人的姑娘倒能收好大一注彩禮……
所以這根本不是三千塊錢的事兒……大伯在過年的時候已經把欠女乃女乃的錢連本帶利還回來了,據說還有剩余,三千塊他們家是拿得出的。
這一點女乃女乃也心知肚明,我以為女乃女乃會罵大娘一頓,把大伯找來逼著他拿錢讓大堂姐念書,沒想到的是女乃女乃拍了拍大堂姐的背,「孩子,明個兒早晨讓女乃女乃這里來取錢,你爸媽不供你念書,女乃女乃供!別說你上高中,就是日是後你上北京、上海上大學女乃女乃都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