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星猝不及防的一擊,讓幽篁應聲而斷。
在眾人的驚詫中,那不知什麼材料制成的琴弦就這樣與青銅利劍摩擦出火花,變作燦爛的流星,消失在明亮卻冰冷的空氣里……
「啊啊啊啊」
尖叫聲突起,不知從哪個角落傳出,身在光陣中的幾人卻根本無暇顧及。
因為隨著幽篁琴斷,這九重音也失去了原有的平衡。
靜止懸浮的石台無力自動,開始不受控制的旋轉撞擊,旋轉產生的力又卷起地上的碎石殘埃,在光陣結界中形成一片飛沙走石、暗無天日的異景。
碎石撞上千花傘,像是冰雹擊打在窗稜,發出「砰砰」的響聲。
傘下的雲夜見月卿用幽篁擋了喬星必殺的一擊,卻還是被劍氣擊飛、向前一撲,直接月兌離石台墜向地面,心中一驚。
她連忙松了手中的千花傘,顧不得什麼幽篁音刃,也顧不得什麼九音石台,直接像獵鷹那般一沖而下,朝著翻飛的白色身影追去。
月卿在音律上的造詣無人能及,僅憑一把幽篁,就讓人幾乎近不了身。可沒了幽篁半琴,也不過是個沒有內力的普通人罷了。
他墜下的那塊石台高約數丈,這樣的高度對雲夜、對秦君璃,甚至對喬星來說都不是什麼問題。
可墜下的偏偏是月卿,是那個被人用內力擊飛、身受重傷的月卿,是那個在十八年前代替自己顛沛流離、命懸一線的封言青!
難道,她又要眼睜睜的看著這人死在眼前,讓對封家的愧疚成為跟隨自己一生的遺憾嗎?!
雲夜渾身上下緊繃到了極致,只感覺心底有個聲音在嘶嚎︰
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啊啊啊不要!」
月卿越墜越快,女人的尖叫聲也越來越近,逼的雲夜不得不憋住一口氣,努力的將自己往下沉。
一丈,一尺,一寸。
玉白的指尖觸上那翻飛的衣袍,雲夜眼中閃過明亮而又灼熱的光。
仿佛只要抓住眼前這個人,抓住這個叫做月卿的男人,她便能夠擺月兌那些藏在記憶深處的桎梏,去追尋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未來。
然而所有的執著、所有的理智,卻在一聲尖叫中分崩析離,化作了牽絆兩世的心痛與絕望。
「不要!!嚴律哥哥,不要啊」
夏小紅的聲音淒厲而又嘶啞,就這樣穿過冰冷的空氣落入雲夜的耳中。
讓那個對著月卿探出手的女人渾身一震,直接僵在了半空。
嚴律?
嚴律哥哥?!
不…不會是他,一定是自己听錯了……
可那個女人的聲音如此高亢清晰,自己又怎會听錯?!
屬于過往的記憶紛至沓來,像洶涌的潮水一般從頭頂灌入,再順著渾身的經絡流向四肢百駭,給雲夜帶來難以承受的生命之重。
嚴律
這個在自己心中刻印了一世的名字,為什麼會從那個叫做「夏語瞳」的女人口中喚出?
為什麼這兩個人會同時出現在這里?
為什麼他們的關系如此親密、就像當年的自己和嚴律哥哥一樣?
沒有人能回答她,就像帶著前世的記憶出現在這個異世大陸一樣,根本沒有人知道身為族女的她,面臨的到底是巧合…還是宿命。
月卿的白袍貼著指尖翻滾而過,就像那握不住的幻影,明明立在眼前,卻相隔了時間與空間。
縱使她再努力再執著,也根本踫不著、抓不住,只能驚恐駭然的看著那人直直的往下墜,貼近冰冷的地面、跌入不可救贖的深淵!
嚴律…哥哥……
真氣四散,壓制不住泛上的血腥氣,那個扔掉千花傘縱身跳下的女人竟是在半空中吐出一口鮮血,讓周遭幾人大驚失色,連忙驚呼出聲。
「阿夜!!」
「宗主!」
「族女!!」
「雲夜宗主!」
呼喝聲竄入耳中,無比清晰。
有熟悉的,陌生的,清亮的,低沉的,卻唯獨不是記憶深處的那一聲「阿瞳……」
呵!
月卿?柳東川?封言青?
不,那個喚作「夏語瞳」的女人竟是喚他「嚴律哥哥」呢……
是誰……
你是誰?
你們是誰?
而我,又到底是誰……——
觀真本是得了風羽的命令連夜趕回安平,之所以連同喬星出現在這西蜀的浮音樓,不過是上官明修想要借他的手除掉高懿,再栽贓嫁禍給風羽,從而趁機奪權上位。
既然那個少年在眾目睽睽之下動了手,上官明修的目的便已經達到。
只要喬星斬草除根,讓觀真也永遠開不了口,玉西的事情便能做個了解,便再也不會有人知道是那位「溫潤如玉」明修公子在高懿的背後慫恿攛掇,引發了這場草木皆兵、人心惶惶的高氏之亂。
然而喬星還沒想好怎樣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手,月卿便助了他一臂之力,讓觀真和高懿一同摔死在了浮音樓的地宮之中。
如此一來,他的浮音樓之行便只剩下最後一件事
解決掉這個十八年前的「封言青」,讓雲夜族女能夠心無旁騖的回到北溟陰山,重建神女一族。
所以趁著雲夜、秦君璃和月卿三人角力,喬星毫不猶豫的下了手。
剛才那一擊喬星用了他的功力,雖然月卿下意識的用幽篁擋劍,但劍氣必然對他的五髒六腑產生了沖擊。
加上從這麼高的石台摔下,就算那個男人僥幸不死,恐怕也只能剩下半口氣。
只是讓喬星沒有想到的是,雲夜族女竟是為了這個家伙不惜生生受了一道幽篁音刃,還扔下千花傘追下、想要救他一命?!
不過是十八年前的一次偶然相遇,怎的就能讓族女如此上心?!
關鍵是,若是雲夜族女為此有什麼三長兩短,自己又該如何回去同公子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