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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熟悉的陌生人(二)

不論他是柳東川,還是月卿,或者就是那個被人擄走的封家次子封言青,雲夜總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氣息。

冷靜、理智,卻又踟躕、彷徨。

不同于雲非,不同于雷鳴,甚至不同于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

那是一種從靈魂深處散發出的孤寂,跨越了山高水長、人世滄桑,化作永不消逝的迷茫,獨聚在這個身世成謎的男人身上。

燭光在靜謐的空間里搖曳晃蕩,在他身上留下暗影。

雲夜看見那張屬于月卿的臉被光影一分為二一半細膩而又精致,薄唇、明眸、墨眉,宛若九天之上的神,聖潔無雙。

而另外一半卻融入黑暗,給人留下無盡的幻想。

也不知當這個人從陰暗中走出時,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會是飄然若仙的人間聖賢,還是狠戾無心的冥地惡鬼?

這樣的柳東川無疑是讓人好奇的。

好奇他的來歷,好奇他的內心,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一個好端端的人就這樣分裂出了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

縱然再過好奇,雲夜也是知道,這個男人靠近不得。

不僅因為他身上散發出的神秘與危險,更是因為一種本能的敬畏與抗拒,讓她只能這樣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不敢輕易泄露半分蹤跡。

「真他媽的累。」

倚著石壁的男人突然吐出一口濁氣,對著空無一人的黑暗感慨道。

語氣中的無奈與自嘲讓跟在身後的雲夜眉頭一緊,心底又浮起了那種奇怪的熟悉感。

月卿?

柳東川?

封言青?

不,不是……

除了不學好的蕭白與玉樹,此時此刻的她還能從誰的口中听到這樣「粗魯而又親切」的話?

難道……難道柳東川同自己一樣,也是從遙遠時空穿越而來的異世之人?

異世之人雲夜抬起手,揉了揉額頭,復又勾起嘴角,自嘲的一笑。

自從明熾宗主過世、自己接手離宗之後,多久沒想起自己的身世來歷了?

爸爸、媽媽、嚴律,那些深藏在心底的過去似乎正在一點一點的淡去,甚至連自己堅持了多年的初心也在世事的紛雜無奈中漸漸改變。

尋找北溟陰山,打開族女墓,找到鎮魂鏡逆轉時空

這些雲夜以為自己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尋找的東西、去完成的願望,似乎就在那個男人的愛恨算計里,一點一點分崩析離,變得模糊黯淡,變得可有可無。

雲夜甚至無數次的反問自己,她這樣不遺余力的尋找玄鐵卷,真的就是為了帶領姒族回歸族地,真的就是為了自己能夠毫無眷戀的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嗎?

二十年,人生又有多少個二十年……

當她站在松月台遠觀山風雲霧時突然發現,這片曾經被她稱作他鄉的地方,似乎在一夜之間多了許多自己舍棄不掉的眷戀。

雲非,明修,玉樹,還有那個叫做秦君璃的男人。

二十年滄海,二十年桑田。

二十年足夠將他鄉變成故鄉,二十年也足夠消弭一個人的存在與痕跡。

就算她千方百計終回故土,所謂的故土中,是否還有曾經的夏語瞳和嚴律、還有那些等她繼續的生活與記憶?

何去何從……

如今的她,到底該何去何從?

 噠

轟隆隆

靜謐的空間里突然一聲機關轉動的異響。

讓女人連忙收回思緒,朝兩丈遠的柳東川看去。

誰知剛才還倚著石壁嘆息的男人竟然瞬間消失了蹤影,而諾大的空間中只剩一個兩尺寬的石洞,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嘲笑著她的遲鈍恍惚。

這種時候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雲夜斂了心神,心中一陣懊惱。

連忙用力在石階上一踏,便悄無聲息的朝突然出現的黑洞飛去。

可是待她走近才發現,所謂的黑洞,根本就不是這條石階的一個岔路而是一個開在石壁頂端,難以被人發現的暗道!

暗道在石壁上方,想要進入,就必須沿著石壁先向上攀爬一丈。

若不是她剛才看見柳東川的黑色斗篷從洞口一閃而過,根本難以想象有人會在這樣的地方設置一條通道。

石階本就曲折狹窄,一路走得好好的,試問誰會抬頭注意石壁,發現自己的頭頂上竟有這樣一條隱蔽的暗道?!

沒有時間細細琢磨,因為那個執著燭燈的男人已經越走越遠。

遠到雲夜已經听不見他的腳步聲,只能看見洞口的燭光漸漸消失,變得越來越淡。

提氣用力,踏著石壁一路飛上。

只見衣袖翻飛,恍若鬼魅的身影瞬間便消失在另外一片無邊的黑暗中……——

當雲夜閃入暗道時,燭光正好完全暗淡下去。

所以她的周遭又陷入了不可視物的黑暗。

這種黑暗與先前遇到的不同,有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害得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背上隱隱滲出些許汗意。

身為一宗之主,雲夜並非害怕黑暗。

在執書閣的那些年,她也曾偷偷下山,與閣中弟子同甘共苦,天南海北的尋找一些不為人知隱秘。

下過海底謎城,入過山中古墓,雲夜去過的那些地方,大半要比這浮音樓詭異恐怖的多。

卻從未有過任何一個地方像腳下的這方黑暗,不動一分、不發一聲,卻能激發出她內心深處的恐懼與害怕!

雲夜顫顫巍巍的抬起手,觸模上身邊的石壁。

石壁沁涼,卻很干燥。

似乎被人經年累月的摩挲,呈現一種圓潤的光滑。

她沿著石壁往前走緩緩了兩步。

手指掠過些許凹凸起伏,沒有山石嶙峋的觸感,倒像是刻著什麼字。

沒有光,雲夜只好駐足在石壁前,從上到下沿著字跡細細模索。

刻字之人的手法顯然很不熟練,筆畫粗細不一、厚薄有差,本該一筆勾勒的地方斷了三次,只叫人隱約辨出了兩個字

青山。

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的「青山」。

只是石壁的冰冷透過指月復傳到心尖,卻為石壁前的女人帶來凍徹心扉的冷意。

伸出的指尖在黑暗中止不住的顫抖,那雙曾經燦若星辰的瞳眸早已失去了光彩,變的晦澀黯淡,渲染出了一種從未在這位離宗宗主身上出現的情緒恐懼。

是的,恐懼。

因為石壁上的刻字她再熟悉不過。

短短幾字,道盡來路歸途,訴盡人世悲歡,成為前世來生最讓人放不下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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