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夜前腳剛到,封言墨便繞過外院,匆匆的趕了過來。
由院門一路踏上塘邊的回廊,顧不得收斂力道,堪堪將腳下的木板踏的「咚咚」作響。
來人一臉深沉凝重,也不敲門,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推門而入,叫剛剛換好衣衫從屏風後繞出的雲夜蹙了眉頭,投來極度不悅的一瞥。
「封大公子可真是隨性!」
失了禮數的那人卻對她的諷刺置若罔聞,只是陰著臉踏入屋內,從眾人面上一掃而過。
目光所至,除了雲夜、雲洛之外,便是黑衣窄袖、掩人耳目的那一人。
知道自家「弟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離宗宗主,封言墨自然不會對她自由出入封家感到意外,可當視線觸及不該出現在這里的靖陽王殿下時,竟也未有半分驚詫。
但讓雲夜心中微皺,驚覺這兩人之間關系的非同一般。
如果只是普通的分營從黨、效力明主,又怎能做到如此的互通有無、默契自然?
一個念頭閃過,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見眼前那位封大公子臉色一板,擺著一副「為人兄長「的架勢,突然開了口︰
「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要做什麼,只要換上了‘封言青’的身份,便意味著你是封家的二公子。封家發生的所有事情、面對的所有危機、遭到的所有質疑,都與你有著不可回避的關系。」
「到底發生了何事?」
一向嬉笑玩樂、放浪形骸的封大公子,竟然當著那位殿下的面,如此鄭重的警告自己,但讓雲夜心中浮起不好的預感。
當下便用了內力,瞬間閃到封言墨的身前,表情凝重的問道。
「父親中了毒,情況很不樂觀。」
深吸一口氣,堪堪壓著心中的恐懼與驚慌,這位封家的嫡子長孫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道。
「毒?什麼毒?!「
先前听雲洛形容,她第一反應便是封明澤被人下了毒。
可夫人治家有方,府中下人行事謹慎,加上府內府外又有這麼多雙眼楮盯著,誰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封家下毒?
誰下的毒,什麼時候下的毒,又是下的什麼毒?!
一句話,卻讓封言墨臉上的陰郁更甚。
他抬起眼,若有所思的看了面前青衫薄裘的「弟弟」一眼,復又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紀大夫查不出所以然,道他平生未見。」
「不知道?怎麼可能?!」
府中的那位紀大夫雲夜也是知道,醫術雖比不得宮中太醫,在這偌大的梁京城也是杏林翹楚、名聲赫然。
莫說解毒救人,這位大夫竟是連封明澤中的何許毒也分辨不出?!
咚咚咚咚……
屋內之人的話音剛剛落地,便又有人入了院門,繞上了這臨水的回廊。
「二公子、二公子,夫…夫人尋你去速速前去瀾山院!」
來人步履極快,似乎有些微喘。只是在門口一頓,便用力敲著房門,急急的喚到。
瀾山院?瀾山院不是被夫人下令不許任何人出入的主院嗎?!
難道是那位南秦的鎮山之石、這封家大宅的主人封明澤他……——
所有掌燈的下人都在瀾山院的院門前止了步,看著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孤零零的繞過山石回廊,朝著院落深處疾速而去。
「娘!」
封言墨心中火急火燎,推了房門就一腳邁入,卻見自家娘親坐在外間的檀木椅上,面若死灰、神色全無。
屋內搖曳暗沉的燭火一晃一晃,照上那張曾經美冠梁京的容顏,沒有增添半分光彩,反而帶來一種絕望窒息的味道。
「母親?」
雲夜跟在封言墨的身後,一見封夫人這副作態,腳下立頓,心中大驚。
封氏景蘇出身名門,眼界見識皆是不同一般女子。
若只是尋常事情,定不會讓她這般七魂丟了六魄,難道這麼快封相已經回天無力、藥石枉然了?!
一念之下,顧不得屋內母子二人,腳下方向一轉,帶著幾分內力就飄入了里間。
瀾山院的這間廂房規制大氣,更被夫人一雙巧手布置的趣志盎然。
時至今日卻幽森恐怖的讓人不敢踏足。
里間的床榻上躺著一人。
雙目緊閉,面上隱隱泛了青。愈發襯的雙唇毫無血色,整個人透出令人心驚的死氣。
卻正是那位忠正賢明、南秦朝堂所不可或缺的右相封明澤!
在床邊略一沾身,瑩白如玉的兩指瞬間就探上了封相的脈門。
且沉且深,斷續無力,雖不至于全無,卻根本不似一個正常人。
紀大夫說的沒錯,果然是中了毒!
什麼毒這麼霸道,不過短短數個時辰,竟讓人出現這等瀕死的征兆?!
嘩啦
珠簾隔斷被人猛的掀起,發出一陣脆響。
感覺身後的氣息驀然一沉,凝思不解的雲夜連忙收回手,轉身一把攔下那個撩了衣擺就要跪下的明藍色身影。
「母親?!」
雲夜眼中閃過一陣詫異,卻不若隨後而入的封言墨震驚至極︰「娘?!你這是做什麼?!」
奈何封夫人心意已決,不顧兄弟二人的阻攔,執意「撲通」一聲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阻止不得,雲夜只好側過身,避了封夫人這個讓人承受不起的「大禮」。
「母親這是作甚?忠孝仁義廉恥,這是要讓言青背上‘不孝不義’的罵名嗎?!」說著連忙看向一旁的封大公子。
「大哥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將母親扶起來?!」
被面前那人一聲喝斥,封言墨瞬間驚醒,就要上前。卻被一道嚴厲更甚的聲音攔住了腳步︰
「墨兒,你也跪下!」
「娘?!」腳下一頓,封言墨眼中閃過一派不可置信。
可見自家娘親不似玩笑,一道凌厲如刃的目光便甩向那個掛著自己「弟弟」名義的離宗宗主
一個來歷不明的江湖人士,何德何能,竟當得起封家嫡子長母的此等跪拜大禮?!
「你給我跪下!!!」
自家兒子的遲疑讓封夫人動了怒,轉過頭赤著臉,加大了音量就毫不留情的狠狠叱道。
封言墨違背不得,只好面色陰沉的後退一步,掀起衣擺,也緩緩跪了下來。
「大哥!你……」
雲夜著實不知道封夫人在想些什麼,往前一動,剛要阻止,就見跪在地上的那位抬了頭,一臉鄭重嚴肅︰
「公子血脈天成、責任重大,我等不過無知婦人、紈褲逆子,跪拜一族之長,又何來‘不孝不義’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