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回了宮,太後自然是欣喜萬分。
又見秦君炎三個月的「吃齋茹素、念經祈福」,竟是生生的比三個月前消瘦了許多,心疼的快要落下淚來。
「炎兒也是,那等偏遠的地方,竟是說去就去!也不管不顧哀家,當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執著錦帕擦了擦眼淚,太後戳著秦君炎的腦袋,佯裝生氣的斥道。
「炎兒在明覺寺听普渡大師講經,日日夜夜想的可都是老祖宗!您老人家看看,這可是普渡大師的般若心經,炎兒整整抄了十遍,就是為了祈求老祖宗長命百歲,身體安康呢!」
秦君炎在羿王府早就與二哥串好了說辭,手上拿著的「般若心經」也不知是何昭尋了何人來替筆,字跡竟是與自己的有著九分相似。
「哦?快拿來給哀家看看!」
太後連忙從貼身宮女手中接了手抄的經書,一頁一頁的翻了過。
小七見狀不著痕跡的瞟了眼端坐一旁的羿王秦君逸,但見他神色自若的端著茶盞微,也是緩緩吐了口氣,沉了沉心。
二哥做事一向謹慎,既然敢在太後眼皮子底下將自己送到淮禹兩州,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瞞的過去。
但見太後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炎兒真是有心了,這經書抄的一絲不苟,佛祖看到了定是會保佑心想事成。」
「都是老祖宗教養的好,小七可是越來越懂事了。」
端莊明艷的皇後掩了嘴一笑,若有所思的瞥了眼自己的親生兒子,微微一猶豫,復又開口說道。
「本宮記得翻過年小七就要滿十五了吧,老祖宗可得張羅個貼心人兒給他!」
「哎呦,婉婉不說,哀家可都忘了。可不是嘛,翻過年,小七都十五了!」皇後這麼一開口,惹的太後一拍腦袋,「還是你這個當母後的記得清楚。」
「瓊林街有處宅子不錯,鬧中取靜,靠近中樞府,又離皇宮不遠,可要孫兒出面相看相看?」放了茶盞,秦君逸忽然抬了頭,笑意盈盈的開口說道。
沒頭沒腦的一句,惹的太後和小七皆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見眾人微愣,這位南秦皇室的嫡子、當朝皇後的親生兒子,攏了攏手,也是皺了眉,斂了眼底的笑,一副奇怪的表情,「怎的,大家說的不是給小七出宮建府之事?」
「出宮……建府?」秦君炎一驚,沒想到二哥提了這事。
二哥那樣聰明的一個人,不會隨便理解錯別人的意思,尤其這個「別人」還是一手扶植崇政帝上位、心思玲瓏的太後!
「出宮建府……」太後垂了垂眼,臉色有些莫明。
「逸兒胡說些什麼!小七陪了太後這麼多年,哪能說出宮就出宮呢!」
緊了緊手中的帕子,見太後臉色有些不好,何皇後連忙對著自己的親兒子斥責道。
太後年紀大了,自從皇帝親政,專寵明妃,扶植魏氏,與她親自挑選的皇後何溫婉以及皇後背後的何氏做對開始,她就感到一年比一年的力不從心。
皇帝不是從自己肚皮出來,就算費盡心機保住了太後之位,也並未如她所想的那樣為玉家帶來多少好處。
當年看著無權無勢的小皇子,本以為性子軟、好拿捏,誰知登上皇位、獨攬大權之後卻如同變了一個人,愈發的心思詭譎,讓人捉模不透。
玉家踞守玉西,讓她舉目無親。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怡樂宮、守著那個「太後」的名號孤苦伶仃,無人訴說心中苦悶。
幸好當年小七的生母難產過世,她將小七抱到了怡樂宮,養在身邊。從此和樂殿多了歡聲笑語,也多了絲人氣。
可如今十五年過去了,小七已然長大,已經算是成了年的皇子可以放手一搏、爭奪那個至高無上之位的皇子了。
自己到底是要將這個陪伴了十五年的孩子拘在身邊,還是給他翅膀、放他高飛、讓他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這個問題她以前也是想過,不過是念著炎兒年紀小,還早,自欺欺人不願深思。
可時光荏苒,幾年的歲月一晃而過,羿王一句偶然的話,卻讓太後不得不面對擺在眼前的現實。
「夜深了,太後早些歇息吧。」
身邊的烏梅替太後取了發簪,梳順了發,卻見一向注重保養,早早便要上床歇息的太後,竟然盯著燈燭發呆,有些驚詫,低低的出了聲喚道。
「烏梅,你跟著哀家多少年了?」
看了看鏡中青春不再、早就布滿皺紋的臉,太後眼眸中的燭火微晃,閃過一絲蒼涼的渾濁。
「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年。」烏梅不知太後相要說些什麼,只能掩了心思,垂頭答道。
「十五年啊……又是一個十五年……」
眼角微垂,太後對著鏡子攏了攏頭發,卻在瞥見鬢角的一片雪白時,晃了神,喃喃道︰「怎的又白了一片……」
「過了年,哀家讓內務府放你出宮可好?」
坐在鏡前那人的一句話,恍若一道驚雷劈進烏梅的心里,讓她「撲通」一下跪在了太後身前。
「老祖宗,可是烏梅做了錯事?!若是烏梅哪里做的不對,要打要罵烏梅也心甘情願受了,老祖宗千萬不要趕烏梅出宮啊……」
說著這位伺候了太後許多年的貼身宮女,連忙彎了腰,作勢就要朝冰冷的地面磕去。
「起來,怎的說風就是雨呢!」
撇了嘴一叱,玉太後也是有些好笑,這丫頭還是同當年剛入宮那般死心眼,說什麼都當個真。
「你入這怡樂宮的時候是十歲,如今已經二十五了,再不出宮嫁人,熬成了老姑婆,看還有敢要你!!」
一番打趣讓烏梅紅了臉,站起身、絞著衣擺道︰「烏梅不想嫁人,只想在怡樂宮陪著老祖宗。」
想了想,又補了句︰「哪怕是一輩子也心甘情願!」
听了烏梅的話,太後不置可否,抬起頭,看向漆黑的窗外。
寒夜已深,這住了大半輩子的怡樂宮,在飛雪的映襯下有種說不出的哀戚悲涼就像未來的路,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是怎樣。
「一輩子?哀家是走到頭了,可你的一輩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