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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箭十里

「王爺,這精鋼箭,可有什麼不同?」副將張克見他看見這箭的瞬間就變了臉色,皺著眉頭聞到。

齊無暇著唇不說話,沒有回答他,只是抬起頭,望向闕谷關八丈城牆之上,迎光而立的那個身影。

忽然轉過身,表情凝重的對著張克吩咐道︰「讓蕭何把三萬驍騎軍撤回來,大軍後退十里。「

誒?!!打的好好的,眼見就要攻到對方城下了,怎麼這個時候要撤回大軍?

「快去,這人不簡單,蕭何不是他的對手!」

听他這樣一說,張克心中一凜,連忙壓下心中的疑慮,前去傳令。

驍南王齊無暇作為廣平王齊之子,自幼便在軍營長大,從小熟讀兵書陣法,對戰事的指揮布局更有其獨到過人之處。

好攻心,擅用陣,罕逢敵手。別人皆以為他是在齊戰死之後,承襲了爵位,才漸漸展露出帶兵的天分。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廣平王還在世的時候,這位世子便作為幕僚隱居幕後,為其出謀劃策,成為齊征戰四方、大顯威名不可或缺的幫手。

而上將軍蕭何身為蕭家人,選擇了從軍這條路,一入軍營便是投在了齊無暇的手下。除去驍南王與太子之間的親密不說,蕭何一直跟在齊無暇的身邊,至今已有數年,這位北齊鼎鼎有名的驍南王自是對他的身手和能耐了解甚深。

如今不過一只從對方城牆上疾射而下的精鋼箭,竟叫齊無暇大驚失色,說出「蕭何不敵」這樣的話來,如何不讓張克感到震驚和不解。

這只箭的主人到底是誰?又和自家主帥有什麼過往?

竟能一箭便叫北齊堂堂的「戰神」退兵十里?!!

當齊無暇的命令傳到蕭何身前時,這位帶兵挑釁了一夜、剛準備大顯身手的上將軍也是有些驚疑,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可是齊無暇親自發的話,他又不得不從,只得狠狠的啐了一口,調轉馬頭,將三萬從茂城帶來換防的驍騎親兵悉數撤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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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兵十里!驍騎軍退兵十里?!

消息傳來,城牆上的諸將皆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齊齊的望向那個對著驍騎軍莫名其妙射出一箭的人。

先前那十箭的威力大家可都瞧見了,他的玄麟衛一出手,便從數百步外、八丈高的城牆之上取了十人的性命。可最後靖陽王射出的那一箭明明落了空,為何偏偏讓處在上風的驍騎軍停止了進攻,又連帶二十萬主力向後退撤了十里?

雖然青平軍眾將一頭霧水,但既然齊軍停了手,不再兵犯闕谷,便是解了青平軍一時之危。縱使驍騎軍還在十里之外虎視眈眈,也好過兵臨城下、破關在即。

所以當秦君璃開城門的命令一出,便有人急急的攜了軍令而下,緩緩打開了那方令三萬先鋒和青平眾人感到冰冷無情的重鐵城門。

池余已經力竭,將大半身的重量壓在副將的身上,才能堪堪站穩。

他抬頭看了看闕谷關的滿是斑駁的城牆,直到滾輪滑動的吱吱聲傳來,才抬起滿是髒污的手,擦了擦落入眼楮的汗血。

然而卻不幸揉了開。

再次睜眼,便只看得一片血紅在這片血紅中敵軍鐵蹄踐踏、山河破碎,在這片血紅中萬人不返、尸骨成堆。

鑄鐵的城門緩緩而開,初冬的寒風從他身後呼嘯著涌入關內的夾道,發出鬼哭狼嚎的錚鳴。

仿佛開的不是一扇門,而是數萬軍魂錚錚踏過的路。就連風中夾雜著冰粒,也毫不留情的打在關內青平眾人的臉上,讓人感受到直戳脊梁的疼痛和羞愧。

三萬先鋒,兩千得返。

到底是這戰爭太過殘酷,還是權力太過誘人,抑或是人性太經不起挑戰……

只見那個浴血而歸的大將仿佛一夜之間蒼老頹廢了許多,「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關門之前。雙手掩面,不由自主的彎。

淚水延綿不絕,透過布滿厚繭、粗糙髒污的手指,滾滾而落。滴在這南秦將士駐守了三百年的闕谷之關下,也滴落在每一個青平軍人的心中。

壓抑的嗚咽輕不可聞,卻叫在場的每一個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我們,到底為何而戰?

我們,到底為何而爭?

我們,到底為了什麼,在這片荒瘠的土地上拋灑熱血、埋葬年華?!

「哎!老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有人從城樓上下來,見池余跪伏在地上,久久不起,哭的像個孩子,連忙走過來,想要拉他起身。然而地上的人卻重如千斤,任他如何拉都拉不起。

那人只好轉過頭,看著一同過來的數將,露出求救的神色。

有人見狀上前勸著、安慰著、說著什麼,然而和池余交好的幾人卻都站在原處,沒有上前,只是看著由壓抑嗚咽變成嚎啕大哭的池余,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他們知道,池余只是累了。

心,累了。

因為這個無可救藥的青平軍而感到心累了……

一人身著黑色大氅,從青石的磚階上一步一步的走下,與這滿是冰冷甲的大軍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一身凜冽之氣,肅殺四方,又讓人覺得他似乎就該是這個樣子,就該是這樣的威嚴冷肅、讓人不可直視。

秦君璃直直的走向池余,眾將見狀連忙讓開。

只見他在池余的面前蹲下,從大氅中探出筆直修長的手,將玄麟衛遞上的一柄重鐵長劍放在了這名先鋒大將的身前。

復又站起身,垂下眼,看著地上混身是血,顫抖不已的那個人,眼中閃過堅定而又灼熱的光芒。

「池余,玄誅尚在,英雄也未逢陌路。你,可願與本王共同守護這南秦的萬里江山?」

話音且輕且淡,輕的連周圍耳力甚好的眾人都沒听清這位殿下說的是什麼,唯獨伏身在地的池余驀然一僵,止住了哭泣,不可置信的抬起飽經風霜、此刻又涕淚橫流,滿是血污泥漬的臉來。

先是低頭看了看身前那把被磨的蹭亮的重劍,又抬頭看了看迎著晨光,耀眼不可直視的那個人。

玄誅百年前神武帝在位時,其兄鎮北王贈與衛國將軍的佩劍玄誅!!

當年鎮北王戍守邊關,納衛國將軍于麾下,以玄誅為贈,約定同進同退,共御南秦江山。而此後的三十年,鎮北王確實謹守諾言,兩人一同在這西北大地抵御外族直至身死。

池余參軍之時也是血性男兒,多麼希望能有那樣一位鎮北王,贈劍與己,兩人金戈鐵馬、共衛家國。

可魏家在這西北大營一手遮天了數十年,勾心斗角、專權謀利,當青春不在,激情退卻,他早已心灰意冷,忘了當初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如今這個攜著聖旨監軍而來的靖陽王不僅一箭退兵十里,開了這扇自己以為再也不會打開的闕谷城門,還當著自己的面,說出「玄誅尚在」這樣的話來,怎不讓他感到震驚和難以置信?!

「你……」池余不知如何表達心中的情緒,只能抬袖擦了擦鼻涕,看著那個轉身而去的男人,眼中露出灼灼之光,像是西北大地剛剛升起的那輪耀日,燦爛的不可直視。

「好好養傷,本王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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