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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四閣齊聚

夜深如海,尤其在這人跡罕至的僻靜野外。

黑夜似乎容納了一切的紛紛擾擾,無論是繁華錦繡,還是恩怨情仇,都沉泯在無邊無際的孤寂之中,蹤跡難尋。

突然一陣簌簌的輕聲撕裂了這山崖下令人窒息的寂靜,雜草叢中露出一截藍灰色的衣角,一只半舊的灰黑色靴子掠過殘雪,踏在了干燥潔淨的突石上。靴子的主人倒是十分膽大,要知道這塊突石傍崖而立,不過方寸。難以立足倒是其次,關鍵再向前半分,便是幽深不見底的深淵。一個不小心,便會尸骨無存。

一陣強勁的山風吹過,灰藍色的衣袍隨風向山崖外飄蕩開來,讓人心中一緊。見來人紋絲不動的立于山石之上,又不禁捏一把汗,無路可行,駐足危石,此人是不要命了嗎?

「唉,趕不上就麻煩了!」來人抬了頭,看了看崖頂的燈火通明。朦朧的月光穿過厚重的霧氣傾瀉而下,一張看似平淡的臉龐逐漸展現開來。竟是雲夜!執書閣的閣主怎麼會這個時候出現在無念山的山崖下?

鐺……忽然一聲悠長的撞鐘聲自無念山的最高處散漫開來。

「糟了!」听見鐘聲,一向雲淡風輕的雲夜瞬間白了臉。雖說無念山的弟子多是孤兒,但對除夕夜這個團圓的節日卻有著莫名的執著。宗主明熾數十年前便立下規矩,除了在外執行任務的,所有的內宗弟子必須在除夕夜返回無念山,共同祈福迎接新的一年。

如今,長鳴鐘已經敲響,他必須在十二聲鐘聲結束前趕到松月台。若是遲了,執律閣的懲戒倒不可怕,反而是明熾宗主長達數月的絮絮叨叨更會讓人生不如死。想到宗主的碎碎念,雲夜不禁打了個寒顫,卻再也不敢耽擱,提氣便向山崖上飛去。

在山風雨霧的侵蝕下,松月台下的這片崖壁倒是和尋常的斷崖大不相同。從雲夜落腳處向上數十丈,一片光滑,寸草不生,除了幾處天然的腳掌大小的突石,便再無著力之處。若是有人想從此處上松月台,先不說武功修為,光膽識,就得在多少人之上。

行雲流水,恍若輕鴻。一個翻身,從山崖下上來的某人捏住翻飛的衣角,在第九聲鐘聲響起前,輕飄飄的落在眾人身後。

幸好雲煥雲景不在,否則怕是沒這麼容易瞞天過海了。雲夜在心里默默慶幸了一下,裝作沒事發生一樣,不著痕跡的混入到祈福的弟子中去。

看見雲夜從崖壁下翻上來,面對眾人的明聿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想要開口訓斥,但忽然又意識到祈福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若是此時訓誡他,頗有些不妥,忍了忍,還是作罷。

雲夜,執書閣雲夜……

明聿跟隨了明熾大半輩子,從少不更事到年過半百,從青衣怒馬到閑庭信步,師兄的愛與恨,情與仇,皆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底。若說這世上最了解明熾的人,非明聿莫屬。可往往越了解一個人,越是看不明白一些事情。

比如師兄明熾對于眼前這個少年的欣賞與忌憚。五年前身為執武閣雲字輩排名前三的弟子之一,師兄明熾本來相當欣賞這個性格沉穩的孩子,卻在一夜之間改變初衷,遣其入了執書閣,無論自己如何追問,師兄皆是三緘其口,不願多談。

可憑借雲夜這個不滿雙十的少年一人之力,尋書問冊的執書閣竟在短短的五年間不斷壯大,成為了離宗不可或缺的眼楮與耳朵。連一向對宗內事務不甚上心的師兄,都不禁感嘆,是否當年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

尤其這兩年,隨著雲字輩的弟子年紀漸長,師兄逐漸萌生了退意,越發看中雲夜這個孩子。在自己看來,這一輩執武閣的弟子之中,雲祁性子散漫,定不下心來,最不適合宗主之位;雲景無甚主見,容易被人拿捏,怕是也無法勝任;唯有雲煥,行事磊落大氣,剛毅正直,相較于他,自己反而覺得雲煥更適合這個位置。

自己倒不是拘泥陳規,認為非執武閣人不能繼任宗主之位。只是看著雲夜長大,從幼時被同門陷害的沉默淡定,到少時武藝精進卻深藏不露,再到被迫入執書閣的不慍不怒,不爭不求,總覺得這個孩子的心思像這松月台的雲霧,難以觀其全貌,更難以觸其內景。

如何能將師兄失去一切換來的離宗托付給一個心不在此的人?

但師兄說,雲夜在,離宗無憂。

可素玉已然現世,雲夜真的能代替師兄守住離宗另一個百年嗎?

鐺……

長鳴鐘敲響了第十二聲,將明聿的思緒拉回了現實。執律閣閣主低咳了一聲,正了正一絲不苟的衣襟,正欲出聲。卻發現身為一宗之主的明熾師兄,竟還未現身。

明聿閣主的黝黑的臉頓時又黑了幾分,師兄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內宗弟子齊聚祈福的重要時刻,竟然也敢遲到?!莫不是又偷偷喝醉了吧,明明已經派人藏起了所有的酒,連他埋在樹下的梅花釀也早早的挖了出來,他不敢下山,哪來的酒喝?

「雲木,去請宗主前來祈福吧。」見明聿臉色不好,輪椅上的執武閣閣主明石對身後的弟子吩咐到。雲木微微一點頭,轉身提氣向松月台下飛去,幾個縱躍,便進入了不遠處的院落。

「賭不賭,宗主八成又是喝多了……」

「宗主真是好本事啊,明聿閣主連廚房燒菜的酒都收了起來,他老人家竟然還能翻的出……」

「我看這次不像啊,宗主雖然愛喝酒,但祈福這種大事上總不會糊涂啊……」

「那你說說看,宗主他為啥遲遲不來?」

「這……」

見明石閣主遣了貼身侍從雲木去尋,大家紛紛低頭私語。雲木最擅追蹤,怕是這次明熾宗主怎麼也躲不過去了吧。

師兄雖說不著調又愛喝酒,可執掌離宗數十年來,從來不會在這種大事上犯糊涂,這次頗有些不尋常,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明聿突然心中一悸,濃黑的眉皺成溝壑,一種不好的感覺浮上心頭。

掃了眼松月台的眾人,除了被秦君璃帶走的雲景、雲祁和執行任務中的幾人,內宗弟子一個不少,均在此處,連不知從哪里翻上來的雲夜也靜靜的背對眾人,立在原處,盯著另一邊的霧嶺,不知道在沉思些什麼。可偏偏這種鈍痛的感覺來的如此強烈,久久揮之不去,一向鎮定克己的執律閣閣主明聿,再也按捺不住,撩開衣擺,準備親自前去尋。

卻有一個人動作更快!

臨風而立的灰藍色身影,毫無征兆的疾弛而出,像幻影般從四閣弟子的面前一閃而過,帶起一陣勁風,刮的眾人衣袖紛飛,更有資歷尚淺的弟子,一時來不及運氣抵擋,被逼的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

「糟了!」驚愕的弟子們還沒弄清狀況,一陣猝不及防的驚呼又將眾人的心吊了起來。

蜂鳴、雲木的蜂鳴!

三短一長,情況緊急,速至!用的竟是四閣閣主才懂的暗語!

明熾師兄!!!明聿臉色唰的一下變的慘白,顧不得松月台上四閣的弟子,提氣便朝來聲的方向急速而去。

一個呼吸的功夫,四閣之主離開了兩位。松月台上的弟子們一時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盡是迷茫。倒也有少數弟子面色凝重,似有所思,卻只抿著唇,緊握著拳,一言不發。

「你們剛才听見什麼聲音了嗎?」

「沒有啊,我什麼都沒听見啊,你听見什麼了?!」

「好像是蜂鳴,肯定有什麼事發生,沒看見明聿閣主和雲夜閣主都急著離開了嗎?」

「那我們怎麼沒听到?」

「就憑你那剛入門的功夫就想听見?听說執武閣的蜂鳴笛只有修習了本門的高深內功心法才能辨識的出,你就算再練十年也沒那本事!」

「哼,說的好像你辨識的出似的,怕是亂猜的吧,等你有那本事入了執武閣再來顯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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